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《你不懂》顾若央 文案: 我朝预设男男婚恋,所以就选了轻小说了,勿pia 势单力薄的十八岁的你,打算怎么复仇? 高中生江循想报复自己同学的父亲,却苦于束手无策。 这时他遇见了大律师段彦哲。 他以为段彦哲是他的阿拉丁神灯,却没想到他也是他的潘多拉魔盒。 养成系,先婚后爱,双向暗恋 表面风流攻X沉默男神受 内容标签: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江循段彦哲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第1章 第一章   “同学,你的校园卡消磁了,现在不能用它借书,我先帮你录入信息,你可能得登记一下,重新办一张。”   “要交费吗?得等多久啊?”   “十五块钱,五个工作日。”   “这个必须换卡吗?好麻烦啊,要不我多给你五块钱,你帮我加急一下?”   江循将视线从电脑屏上移开,花几秒钟瞧了瞧对方,见那是个小个子女孩儿,随即展开一个笑容:“这个得你自己拿到校园卡服务部的制卡中心,我们这里管不了,不过我可以先帮你登记,不会影响你借书的。”   他的脸本来藏在电脑屏幕后面,侧头才露出来,那女孩看清他的脸,两颊飞起红晕,顿时结巴道:“……那,那我吃饭呢?”   “……饭堂可以不用校园卡吃饭,你去柜台可以买简易饭票。”   女孩哀叹一声:“可那是一点五倍收费哎。”   “……实在不好意思。”江循把写好的登记簿放到台子上,“你签字后就可以带书走了,我已经帮你录入了借书信息。”   女孩一面签字,一面装作漫不经心道:“我大一,您应该是师兄吧,师兄怎么称呼?”   江循端过杯子,抿了一口水:“江循。”   女孩刷刷签完字,眼冒星光,进而道:“留个微信号呗,江循师兄?”   江循这下却不说话了,只是把本子一收,核对着她的校园卡:“我不用微信,师妹的信息都没问题,可以赶紧去吃晚饭了。”   女孩没想到突然就碰了壁,见他公事公办,不太高兴的撇撇嘴,拿书走了。   “啧啧啧,看见你的脸态度就变好了?”钱贝贝不知何时从她旁边冒出来,“也太以貌取人了吧!刚刚什么态度,以为学校是她开的啊,还叫你到校园卡服务部给她办去,你那么客气干嘛,应该怼她两句。”   江循把登记簿放回到抽屉里:“你来我往的有什么意思,等着被投诉吗?”   “你真是……”钱贝贝生气地跺跺脚,“对了,下班了去不去吃饭,大刘说给你发微信你不回他,你们宿舍的全答应去了。”   “在哪儿?”   “师大旁边新开了个烤鱼店,味道很不错。”   “小明又看上师大的谁了?”江循揉揉太阳穴,弯下身从主机旁边的把自己的书包拽出来。   “啧啧,我该说大刘是单细胞生物啊,还是你是大刘肚子里的蛔虫啊,方宁,英语系系花,有印象没?和咱打过辩论的。人家今天过生日,大刘慷慨解囊,去不?”   江循想了想:“去,人多热闹一下挺好的。”   刘凯明、江循一个宿舍,和钱贝贝都是化学院的,也在一个班,彼此都很熟。   而他和钱贝贝都跟方宁曾经在辩论场上一起打过比赛。   当时方宁还是大一新生,许多男生却都知道她的大名,跑来一睹她的风采。使得平时略空的大礼堂那天座无虚席,总之相当热闹。   虽然师大离S大不过两站路,可是江循这两年几乎没有去过,也没再见过方宁。   两个人从学校一起出来,路过丝芙兰的时候钱贝贝买了一瓶香水,旁边紧挨着一家施华洛世奇,江循就让钱贝贝挑了一对耳钉,自己出了钱。   他感觉对方一定认不出自己,没想到进了包厢方宁就站起来他打招呼——   “江循师兄?钱贝贝师姐?”   “你们都认识啊,正好!”大刘见状,好像有意外之喜,开心的朝他和钱贝贝挤眉弄眼。   原来方宁就带了一个女生朋友,刘凯明想着她被自己的同学舍友围成一团肯定不自在,没想到她还认识江循和钱贝贝,心也就放下一半。   江循也有点意外,钱贝贝从包里把香水和耳钉一起拿出来:“方宁,生日快乐。香水是我买的,耳钉是江循买的。”   “谢谢师兄师姐,哎呀,我特别喜欢这个牌子的香水。这耳环也好亮啊,造型也别致。”方宁人漂亮还很亲切,总是一副活泼的样子,江循见她开心的把玩那两只小巧的耳钉,也感染到快乐——“你喜欢就好。”   两大盘烤鱼在欢乐的气氛里上了桌,虽然份量多,有七个人一起吃也没什么负担,席间钱贝贝作为活跃气氛的高手,又能爆料又能划拳,江循虽然是个闷葫芦,也没有感觉到片刻尴尬。   正在他专心剔鱼骨的时候,手机响了,拿出来一看,心下一沉,是段彦哲打来的电话。   “你们先吃,我出去接个电话。”   学校周围的饭店一般都不贵,所以无环境可言,走廊里往往很吵,江循走进洗手间的一格,关上门。   “江循?”   “……你是?”江循一听那声音就不对,虽然来电显示是段彦哲,可并不是段彦哲本人,并且按道理他应该在香港办事,江循握住手机等他说话,感到莫名奇妙。   “小江啊,我是彦哲的朋友,郑若尘,彦哲好像喝得有点多。你过来接一下他吧。”   段彦哲的朋友多,江循就认识几个,他摸不清楚情况,刚想再开口问,就听见对面窸窸窣窣两下响动,一个低沉男声凑过来大声说:“江循,过来接我!”   这把声音是段彦哲的,没错,江循想发火,但最后只是深吸了一口气,只说:“你在哪儿?”   “我在……我在哪儿?”看来段彦哲不是喝得有点多,而是完全喝高了,他平时的巧舌如簧现在已经作废,舌头大的表达不清楚,被郑若尘夺回电话。对面十分嘈杂,郑若尘声音放大了一点:“天籁,就步行街旁边的松柏大道这一家。”   江循抬手看了看表,九点差十分:“行,我大约四十分钟能过来,你先帮我照看一下彦哲。”   郑若尘找到了家属,顿时放心:“好好好,小江你放心。”   江循挂掉电话,突然觉得自己的那点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。不过他没时间整理情绪,就着自来水洗了洗手,编好了一个理由快步走了出来。   没想到他在必经的前台看到方宁。   “你怎么在这?”江循走过去拍了拍方宁的肩,方宁却好像吓了一跳。   “一共是482元,找您18。”   “不是刘凯明请你吃饭么?”江循有些纳闷。   “我都跟刘师兄说了,朋友之间不要这么客气。”方宁把找回的零钱揣进兜里,表情有些不自然。   江循心下明白了:“你交男朋友了?”   方宁说得很含糊:“目前有个比较感兴趣的人。”   “同学么?”   “不是,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。”方宁语气尴尬,“刘师兄那里我也不好说,你懂的。”   江循点点头:“放心吧,你这么做刘凯明就明白了,他不是小肚鸡肠的男人,而且你也没让他失面子。另外,你的事我不告诉别人。”   方宁感激地望着他:“师兄你人真好。”   江循和方宁一起返回包间,刘凯明正在和钱贝贝说话,江循径自走到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:“我突然想起还有份实验报告没写,我得走了。”   刘凯明正在兴头上,表情动作都十分夸张:“哎呦,我没听错吧,你一个大学霸还有没写实验报告的时候?”   江循轻描淡写地点个头:“嗯,总之我必须走了,实在不好意思,方宁,生日快乐,我先回去写报告,你们慢慢吃。”   告别了刘凯明一干人等,江循直接打了一辆车往天籁赶。   算起来他有快半个月没见过段彦哲,平时江循不在家住,而是住宿舍,上个周末班里组织烧烤,段彦哲也正好跟着他的什么朋友去某个山庄吃饭,具体细节江循一概不清楚,周一他就去了香港,本来预计下周三才能回来。而今天是星期五,江循想不通他怎么就突然又回来了。   车子陆续经过中央公园的大门,现代感十足的电视塔,夜晚还灯火通明的名牌专卖店,等开到天籁已经过了九点半,江循给了钱,打算再给段彦哲打个电话看看他到底在哪间包厢,就看见天籁的大门一开,几个打扮入时,同时又很显档次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地走出来,男的当中最为衣冠楚楚的被人簇拥着,一个格外光彩夺目的女人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,示意他小心台阶,那是段彦哲无误。   江循不认识那个女人,看到这样一幕也无所谓,而在他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,段彦哲也看见了他,手臂从那个女人的胳膊里脱出来,反而拦住她的肩膀,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江循,还没下完全部台阶,就喊了一声:“谁叫你来了?”  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和语气与平时无异,如果内容不是和四十多分钟前说的完全颠倒,会给人一种他脑子其实是清醒的错觉,不过挟着那女人走到江循面前的时候,却是无法遮掩的酒气裹着他的呼吸,朝江循喷过来。   江循还没说话,后面有个男人疾走几步到江循面前,满脸堆笑,把那女人拉开,冲他略带抱歉地说:“别误会,彦哲和小梁什么都没有,是我怕他摔了,叫小梁扶他一下。你别往心里去啊,小江。”   段彦哲什么都没说,倒是那女人尴尬一笑,江循见他失去了支撑,脚步虚浮,身子晃了两下,只得抓住他的胳膊,冲着郑若尘问:“他开车没?”   郑若尘连连点头:“开了,我已经叫他把钥匙给了小陈,让他去开过来,咱们在这儿稍微等一会儿。”   其实郑若尘一个月前出席段彦哲和江循的婚礼时,远远见过江循,只是没有和他说过话,现在看他,发现他对自己压根没印象,可以说是贵人多忘事。   郑若尘感觉有点尴尬,正想着寻找个什么话题简单应付一下这点时间,段彦哲却突然开口了:“我的蛋糕呢?”   郑若尘看他的眉毛从散乱的头发里隐隐露出来,不满地皱着,赶忙安抚他:“我叫小陈提到你车上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不说话了,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,谁都没有听清。   江循撑住段彦哲的身体,忍不住问了一句:“什么东西?”   郑若尘摇摇头:“不知道,他买了个蛋糕来,我以为是给我们助兴的,谁知道他却不给我们吃。”   江循微微一怔,但马上恢复如常:“哦。”   小陈也把车开来了,停在路边摇下车窗,冲江循毕恭毕敬地点了个头。   江循打开后车门,把段彦哲塞进去,转到那边进了驾驶位,对郑若尘等几个人笑了笑:“行,那我们先走了,谢谢你招待彦哲。”   郑若尘挥挥手:“你们赶紧回家吧,彦哲才从香港回来就被我叫出来,醉了才给你送回去。你要是个姑娘啊,我还真怕你介意,不过你是个半大小伙子,应该能理解,兄弟哥们儿就是这样,你说呢?”   江循不知道介不介意和性别有什么关系,唔了一声,也挥了个手,终于启动车子,把那群人甩在身后。   周五的晚上路况不好,车子走走停停,江循打开两个车窗,让空气对流,他想放一首歌来解闷,但随意看了一眼后座的段彦哲,好像陷入熟睡,索性算了。 第2章 第二章   段彦哲虽然瘦,但个子高,窝在后座上抻不展的样子看着就死沉,江循熄了火,打算先把包和他放在前座的蛋糕拿回屋,再出来背他。   今天他俩都不在家,钟点工应该收拾完屋子就走了,可是江循经过饭厅往厨房走的时候觉察到一丝异样,又忍不住退回来,发现桌子上煞有介事、七碟八碗地摆了一堆,他突然感觉不对,打开袋子看了一眼,透过纸盒上嵌的透明花纹里看到一个黄澄澄的蛋糕,搞不好是个芒果口味的。   江循心里说不上来地别扭,把蛋糕往冰箱里面一放,重新出去背人。   他卸掉了身上的外套,怕碍事,打开车门,凝视了一眼黑黢黢的车后座上的这个庞然大物,认命地抓住段彦哲的手腕,把他的胳膊带到自己肩头,打算把这个人扛出来。   才把他的胳膊拢好,就听见紧贴在后背的头微微一动,段彦哲突然开口:“你干嘛?”   江循一愣,狐疑地说:“你到底喝醉没?”   段彦哲没回答他,只是把搭在他肩头的手收回,对着江循的后背,语调镇静:“我喝多了,对不起,你不用管我。”   这不该是刚新婚一月的两个人的对话,不知道的人听到这样的说辞,还以为他们不是很相熟的普通朋友,甚至算不上朋友。   其实江循必须承认,他和段彦哲从来不是朋友,虽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,快要四年的时间,但很难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算是怎么回事,几年的时间让他们彼此有几分了解,但也因为这个婚结的,他们之间又倒退疏离了起来。   “……”江循起身让开,把车门空出,段彦哲也就终于下了车,他踉跄两步,一阵夜风过来,吹开了他没扣的西装,吹起了他的领带。   他夺过江循手中的车钥匙,指了指大门:“你先进去,外面冷。”   他不清醒的时候,叫江循背他都没问题,但他清醒过来,江循却不怎么愿意出手扶他,只得梗着脖子在那儿站着,面上没带表情:“我看你锁。”   其实就是按一下车钥匙的事儿,走回家不过几步远,段彦哲脸却板着,车子锁完发出嘀的一声之后,他比江循率先走出车库,不着四六地说了一句:“梁婉长得不错吧?”   江循几乎没反应过来梁婉是谁,想了两秒才知道是刚刚在天籁门口挽住段彦哲的那个女人,他点个头,出了车库:“很漂亮。”   段彦哲发出一声嗤笑,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,锁上车库以后,他才说:“你挺有眼光,所以你放心。”   江循听不懂他什么意思,没打算接话,好在段彦哲也不需要他发表点什么意见,在他前面尽量稳住下盘,走到家门口,开了门,直接踢掉鞋子就上了楼。   江循刻意避开他,动作放得很慢,换好鞋去收拾桌上的一口未动的剩菜,等他把它们全部转移到冰箱里,听见楼上又有了动静。   他以为段彦哲是睡觉去了,没想到他只是去换衣服,江循从厨房出来,正好看他站在客厅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  江循瞧着对方,见他穿着一件柔软的白色薄衫,看上去很是居家放松。   “我给你煮汤?”   段彦哲手一挥:“不用。”   说完,他打开电视,也没换频道,就站在沙发后面看起了广告。   江循忍不住说出心里的疑问:“既然你不在家吃,怎么让钟点工做饭?”   段彦哲终于坐下来,语调平常:“没想到有人给你庆祝生日,所以做多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着实感到诧异,诧异过后是淡淡窘迫,“那你可以给我打个电话,我就不会到外面吃饭。”   “哦。”段彦哲不置可否。   江循想了想,进了厨房去取那个蛋糕,摸索时,他听见段彦哲不大的声音:“打什么电话,我们说好了不干涉彼此的生活,你的生日,你愿意和谁过就和谁过,我无所谓。”   江循摸到蛋糕盒子的手一顿,听他这么说,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取出来。   段彦哲看了一会儿广告,突发奇想道:“最近没和舒静瑶联系吗?”   江循觉得他不是想问舒静瑶,而是另有所指,但他不想谈那个他暗指的话题,合上冰箱门:“没有,听说她现在忙着考雅思,要出国。”   段彦哲把头向后仰,努力看了一眼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江循,从这个角度,他可以看见江循挽起袖子弓着腰的样子,他留着那种标准的学生头,不短也不长,本来脸上看着也是很不成熟,但莫名的在这一刻有了点稳当可靠的意思。   段彦哲禁不住自嘲似的一笑,嘀咕道:“突然觉得结婚也挺好的。”   江循听见他说了什么,但没有听清,只得停下手别过头来看他,面目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。   段彦哲发现了他的目光,觉得自己说过了头。   的确,这个对话不应该在他们之间发生。   他不知不觉低头思索,江循已经从厨房走出来,直接从沙发后面绕过去,没有和他打照面,丢下一句:“我上楼看书了,你也早点睡。”   其实江循的保研结果已经下来了,段彦哲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书好看,不过他也懒得过问,洗了澡之后自己先回屋,躺在床上看英文小说。   他正看得投入,电话突然响起来。   段彦哲没有看是谁,直接接通,那边立刻就传来一个女人劈头盖脸的愤怒吼声:“段彦哲你什么意思?!你玩我是不是?你随随便便就结婚你考虑过我什么感受没有?”   段彦哲眉头一皱,但鉴于对方的身份,只得好言好语:“廖雪,我结婚邀请过你,是你自己不肯来。”   廖雪冷哼数声,冒出一句:“我有那么可怕,你唯恐避之不及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结婚,你和什么人结婚,我直到看到你寄来的请柬才知道,怎么,咱们这么多年,没有爱情,也有友情吧?你对我就是这么敷衍,还刚好卡在我去美国出差的时候,你——”   段彦哲有点生气,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:“我不知道你去美国出差,请柬都是十号寄的,只能说正好,这样吧,我叫我哥带份喜糖给你,这周末他要和廖伯父去钓鱼。”   廖雪听出他语气低沉下来,已经在发怒边缘,只是竭力克制,可就是感情用事,想耍点小女生脾气,仍旧气急败坏道:“滚!谁吃你的喜糖!你有多远滚多远!”   说完,她干脆把电话挂了。   这正中段彦哲下怀,他不想和她浪费这个时间,对她的歇斯底里咄咄逼人也觉得不可理喻,努力调整情绪,重新拿起英文小说看。   廖雪是他的大学同学,标准的富家千金,父亲廖衍是丰骏的董事长。不仅如此,她人也长得非常漂亮,学习成绩优异,在S大金融院是一呼百应的女神。   女神自然倾心于才子,段彦哲本科时期修了金融和法学的双专业,并且还金融院的年级第一,人又高又帅,总是笑眯眯的,爱玩也会玩,骑马游泳击剑钢琴,他都玩得不错。对女生都是不近不远,不可琢磨,颇有点万花从中过,片叶不沾身的意思。   如果是个寒门学子,廖雪恐怕也不会轻易放下架子,但偏偏段彦哲的父亲也是知名大所曼思律师事务所的头号合伙人,说他是富家少爷一点不为过。   廖雪觉得段彦哲和自己是相配的,也只有他才配得起自己,不自觉的在他面前就变成了小女生,有时候爱跟在段彦哲屁股后面跑,亲昵地叫他“彦哲”,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宣示主权,把对段彦哲有点意思的女生都赶得远远的,段彦哲对她私底下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,所以也从未表过态。   但别人都以为她和段彦哲是男女朋友,久而久之,虽然段彦哲从没说过和她交往,她也已经自我催眠的很彻底,觉得自己就是段彦哲的女朋友。   段彦哲重拾情绪,好容易再度看进去,电话又响了,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,接起来:“怎么了,妈?”   叶亭宜在那边说:“小雪刚刚给你打电话了?”   段彦哲听着就头疼,哼了一声:“她到底要干嘛?”   叶亭宜叹了口气:“不是她要干嘛,是你要干嘛。你和谁结婚那是你的自由,我们做父母的尊重你,但是你能不能有点家庭责任感?你这么对小雪,怎么,就怕丰骏的上市案子交给咱们曼思做吗?”   段彦哲合上书,撂在床头柜上:“曼思发展挺好的,不做丰骏的上市照样风生水起,也让丰骏自己考虑考虑。是非要舍弃曼思,去找些不了解不靠谱的律所,还是能一码归一码,让公司好好的上市。廖雪不清楚,他爸自然心里有数。”   叶亭宜听他毫无一点愧疚,还说的头头是道,拿他没办法,只说:“我是真心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,小雪是个女孩子,做事情带情绪是很正常的,但你不能。不要因为你俩的一点感情纠葛,既毁了你的婚姻,还要毁了咱们家的事业。”   “毁我的婚姻?我还不至于为了她。”段彦哲立刻道,“我早就说了,我爱……”   他话还没说完,卧室的门突然打开,江循不知道何时已经洗过澡,穿着睡衣,头发还在滴水,他一面擦一面带着疑问的眼神,好像是拿不准该不该进来。   段彦哲眼神闪烁着避开他,偏过脸,强硬道:“我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,没事我挂了。”   说完,他不顾叶亭宜还有没有话要说,直接就切断了电话。   江循擦着头发,看段彦哲表情严肃,他背着身坐在床的另一边,等了一会儿,听段彦哲小声道:“妈的,叫我卖艺又卖身,想得美。”   江循没吱声,但也从段彦哲的话里猜出他在说什么。   段彦哲是个自由主义者,又格外注重自己的权利和隐私,江循明白他不愿意和廖雪结婚,否则他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、曲线救国的和家里反抗。   江循心里的天平比他简单太多,段彦哲帮过他,他也想帮段彦哲,仅此而已。 第3章 第三章   第二天是周六,但段彦哲似乎走的很早,等江循醒来时,阳光已经很充足,他走到客厅,发现了餐桌上的总汇三明治和牛奶。   这当然不是段彦哲做的,不知道是他从哪儿变出来的。   段彦哲从来不做饭,就算他会做,也不肯做,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退化到生活不能自理。   江循拿起三明治,又发现了一张压在三明治下的小纸条,上面写着:“把你的芒果蛋糕也带走。”   他讨厌甜食。   江循从善如流的提走了蛋糕,提回宿舍打算分给舍友吃。结果宿舍只有刘凯明一个人,剩下两个都到图书馆准备考研去了。   “为什么有蛋糕?”刘凯明有些好奇。   江循斟酌了一下:“因为昨天也是我的生日。”   刘凯明有些吃惊的张大嘴,然后猛拍了一把后脑勺:“对哦!唉,你怎么不给我提个醒?我光想着讨好妹子了!怪不得你中途离席,彻夜不归,是不是生哥们儿气了!”   江循只是笑:“这生什么气,我不爱过生日,给你切一块大的。”   刘凯明推脱不要,可江循果断拆包,切了一块直接往他桌子上一放,他随意瞄了一眼包装袋,眼睛都直了:“这谁这么大方,这个蛋糕可不便宜。“   江循一顿,背过身想收拾本就干干净净的书桌:“一个朋友。”   “铁瓷儿吧,肯定还是特别衬的那种。”刘明凯没觉察到他的异样,说着说着反而兴奋起来,“男的女的啊,女的肯定对你有意思,男的……现在男男结婚的越来越多了,对你有意思也不奇怪。”   江循有一搭没一搭听他八杆子打不着的推理,自己默默地吃起蛋糕来。   本来江循的班是下午,正好接班师妹有事,他和她换了,下了班是晚上七点半。   江循没顾上吃晚饭,一面走一面思索去哪里解决,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,一个陌生的本市号码,他有些狐疑的接通——   “你好。”   对方没有应声。   “你好——?”江循没有挂断,他直觉对面的那个人不是打错,甚至有个人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慢慢成型。   “……”   “丁——”他只说了一个字,对方就飞快的切断了电话。   江循的脚步停了下来,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,图书馆通往宿舍的道路上人影零星,并没有特别挺拔明显的身高。   他不觉得昨天只是有提起丁楠的苗头,丁楠就真能这么神乎其技般的出现,但感情上江循很难说服自己。   电话又响了起来,他下意识的赶忙接起:“喂,你好。”   电话那头是刘明凯:“江循,你的蛋糕狗子和峰哥也说好吃,下班了没,今天我们给你补过昨天的生日。”   如果是平时,江循都不用考虑,但今天是周六,段彦哲晚上应该在家,想到他昨天兴致不高,江循不想惹多余的麻烦:“谢谢,不过今天我得回趟我亲戚家,咱们明晚再吃,我请你们去湘满楼,怎么样?”   湘满楼是S大附近最好的菜馆,价格比较贵,位置也难订。   他说的彬彬有礼,刘明凯当然不可能再反驳,赶忙说了好几声“好”,最后说:“回家要紧,你去吧,怎么能让你请呢,我们请你!”   江循嗯了声,也不多说,就把电话挂了。   赵峰暂停播放的电影,回头看刘明凯:“怎么样,小明,他怎么说?”   刘凯明给他一个眼神:“回他亲戚家了,说明天请咱们。”   气氛瞬间有几分尴尬,王栎搓搓手,小声道:“江大男神又回亲戚家了,雷打不动啊。”   刘凯明点个头,满不在乎地嘿嘿一笑,企图化解尴尬:“你也知道,江循就这么循规蹈矩,人如其名。”   宿舍里一共四个人,虽然彼此称兄道弟很亲密,他们三个都给彼此起了外号,但管江循就叫江循。   实际上江循好说话极了,也十分仗义,唯一的一点问题就是沉默寡言,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,莫名的就不合群。外加上他学习好,长得帅,活动多,总是忙得不见人影,宿舍活动很少参加,其他三个人对年纪最小的他,有点又宠又怕。宿舍里最大的赵峰,从来不指使他做什么事,倒是经常对刘凯明和王栎呼来喝去。   江循随便在路边摊吃了一碗面,坐上地铁就往家走。   虽然今天是周六,可地铁上意外的人不多,他坐在长椅上望着线路标识上流动的红色灯光发呆。   到了中央公园那一站,上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,背影极像段彦哲,江循不由自主地望着那个人,突然就想到他第一次见到段彦哲的时候,在医院的走廊里,他坐在板凳上,长腿有些跼蹙的窝着,见到他来了,站起身来。当时江循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:这个人真高。   “欢迎乘坐一号线,下一站,桂香园,下车的乘客请从右边车门下车。”   江循如梦初醒,慌忙站了起来,越过几个车位走到门口出了站,他漫不经心地和几个人擦肩而过之后,突然感觉经过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,他回头,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正在进入车厢,非常像丁楠。   江循眼神追过去,脚步却停滞不前,过了没有两秒,地铁门关闭铃响,他像是被那声音按动了某个开关,朝着开动的地铁狂奔起来。   江循追着地铁车厢极速奔跑,急切地想要看到对方的脸,可是地铁速度非常快,几乎是一瞬就消失在隧道里,只留下他站在空旷的站台上。   江循怔愣地把视线转移到广告屏,心情平复以后,又觉得自己是太过敏感,那只是像丁楠,很有可能也不是丁楠,就算是,他们之间的事情也早已了解,丁楠对于他而言,从前是个不相熟的同学,现在就是个完全的陌生人。   江循摇头,在心里认为自己可笑,再不拖沓,迈步回家。  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四十。   江循拿钥匙进了门,家里很安静,客厅白天没人作乱,还保持着干净整洁,不知是何原由留了一个灯,灯光颜色黄澄澄的,把空荡荡的这个大空间变小了,把一切都照得很温暖安全,感觉和外面的世界是相隔绝的。   他下意识仰头看了一眼楼上书房,段彦哲显然是在工作。想了想,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盛了乌鸡汤的罐子,倒出一部分搭在火上,拿勺子搅拌里面的西洋参,站在那儿发呆。   鸡汤逐渐传出了香味。   江循正打算尝一尝味道,就听见了段彦哲的声音,不知何时他已经靠在厨房门口,感叹道:“做什么呢,好香。”   江循有些无语:“只是热一点汤,你鼻子灵敏地过了头。”   段彦哲啧了一声:“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。”   “别被害妄想症了。”江循把汤盛进一个瓷碗里,“给你端到书房?”   段彦哲仔细盯着他看了两秒,莫名奇妙地沉默下来。   江循挑了挑眉:“怎么了?”   “没什么。”段彦哲挠挠鼻子,“我自己端,你放着吧。”   江循觉得段彦哲的情绪真是难以琢磨,他拿着报纸坐在餐桌前,集中注意力翻看新闻,把报纸翻得呼呼作响。   段彦哲看他:“你有心事?”   江循想了想,如实相告:“今天我在地铁站里好像看见了丁楠。”   段彦哲没有移开目光,眉头微微一皱:“什么叫’好像’?你怎么知道那是丁楠,你和他说话了?”   江循摇摇头:“我和他擦肩而过。”   “你看清了吗?”   “……没有。”江循知道他要讲什么,沉声道,“但那个感觉很像丁楠。”   段彦哲把勺子放下:“说话要讲证据,你凭感觉没有任何意义。”   江循沉默了,没说话。   段彦哲和他对视着,静默了几秒钟:“就算他是丁楠,然后呢,丁昊义做了什么,他自己心里没数?”   江循把胳膊肘支在餐桌上,摇摇头:“你不了解丁楠,他从来是个不问青红皂白的人。按照他的逻辑,有人让他的父亲进去了,不管是什么原因,他都要讨回来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对舒静瑶,我也不会认识你。”   “推理无效,你认识的是四年前的丁楠,这四年来他什么境遇你不知道,他不可能一点成长都没有。”段彦哲哼了一声,“如果丁楠现在还分不清是非观念,那进去陪他老子也是指日可待。”   江循沉默着,目光原移回报纸上。   对话终止后,段彦哲有时间咀嚼江循刚刚说的话,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玩味的笑:“你是不是不止恨丁昊义,还恨丁楠,要是没有丁楠,你也不用认识我。”   江循觉察到他的异常,抬起眼皮:“你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?”   他很少这么和段彦哲顶着说话,段彦哲也愣了一下,突然站起来,走到江循身边,意味不明地用手隔着江循的衣领,摩挲他脖子后面特别突出的那块骨头,无关的说道:“你坐姿太不好了,这里摸起来就觉得疼。”   江循不自觉眉头紧锁,诧异着,无法消化这种突如其来的暧昧。   如果是别人,他会毫不犹豫的回身给对方一拳,但这是段彦哲。   他认识段彦哲的时候只有十八岁,虽然段彦哲当时也不过二十六,但毕竟可以说是哥哥级别的人。后来他又和段彦哲在一起生活了四年,段彦哲关心着他的饮食起居,对于他而言,又从哥哥荣升到带有一点长辈色彩,他对段彦哲有几分尊敬。   “江循……”段彦哲说话间,把手伸进他的衣领里。   江循尴尬地推开他的手,仰头看他:“你到底要干嘛?”   段彦哲嘴角的那抹笑容还没有消失,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他并没笑,他声音冷淡:“我是你丈夫,摸摸你怎么了?”   江循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,惊讶地瞪大了眼睛:“你能不能不说这么奇怪的话?”   他以为他和段彦哲之间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,是因为彼此都默契遵循那些不必言明的规定,虽然他对段彦哲基本没有抗拒,但段彦哲的想法和动机却可以多种多样。   “我奇怪?”段彦哲的嘴唇抿直了,点点头,喃喃自语似的,“也对,我在你眼里干什么不奇怪?”   江循站起身来,还想说话,段彦哲却不想和他谈了,走到客厅拿上车钥匙,到玄关的衣架拿下一件外套往肩上一搭:“我晚上不回来了,你自便。”   说完,他将门一摔,走了。 第4章 第四章   江循不知道段彦哲发什么疯,他在用行动表示他的愤怒。也许是段彦哲这两年事业干得愈发风光,陪笑脸陪的有些不耐烦,回到家里,总是有点压抑不住,往往一点就着,并且燃点莫名。   江循不想招惹这座时刻可能爆发的活火山,尽量避免和他近距离接触。   于是他周日刻意起了个早,打算赶紧回学校,不和段彦哲打照面,可没想到他走进洗手间,就发现段彦哲站在浴室里面。   磨砂玻璃分隔了洗手台和浴室,模糊地透出他的高挑身形,江循随意地瞄了一眼,马上被里面的动静吸引了注意。   段彦哲不知道在干嘛,似乎是在洗澡但并没水声,反而他的呼吸诡异地粗重明显,透过玻璃门的缝隙隐隐传出。   江循忍不住拿电动牙刷柄在玻璃门上磕了一下:“怎么了?”   听到他的声音,里面顿时寂静一片,顿了两秒,段彦哲几乎是愤怒地吼道——   “下去一楼刷!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杵在那里发愣,结果玻璃门被打开,段彦哲从里面气势汹汹地走出来,裹了条浴巾站在他面前,脸和脖子都隐隐泛红,语气低沉沙哑,“看什么看,下去刷!”   其实江循用洗手台对他完全没影响,但闻到他身上的味道,隐约明白过来,尴尬地抄起漱口杯转身就走了。   他搞不清楚,段彦哲彻夜不归,按道理不是寻花问柳就是喝酒打牌,哪样都不至于让他大早上如此兴致勃勃。   江循浑浑噩噩地刷完牙,不想再和段彦哲在早餐桌上相遇,简直是争分夺秒地穿衣服收拾书包,结果发现自己昨天穿的衬衣怎么也找不到,想了两秒决定下周回来再翻,一切准备妥当,他把三明治拿去微波,然后拿了立刻走人。   周日江循没有班,纯粹是因为不想在家,他回到宿舍已经十点,一推门,见钱贝贝居然跑来了,正在安慰刘凯明——   “没事啦,旧的不去新的不来。哎,江循——?”   江循马上反应过来了,还假装不知道: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   刘凯明瞧着江循,无精打采道:“方宁那事儿彻底黄了。”   江循放下包:“哦?”   “其实她前天拒绝我的时候我还觉得还能挽回,结果昨天晚上去师大的时候看见她和一个高个儿男的在一起。”   “然后呢?”   刘凯明长叹一声:“我不是人家对手。”   江循点点头:“敢情是个高富帅。”   钱贝贝活泼地□□来:“富不富不知道,反正大刘那形容是又高又帅,就快赶上你了。也是,人家方宁一直洁身自好,不肯将就,你说你跑去凑什么热闹,行啦,周末外语学院联谊,姐带你去换个心情。”   刘凯明立刻多云转晴:“我没事了。”   江循:“……”   段彦哲工作很忙,三天两头要出差,就算不出差的时候,他也是早出晚归,回来经常是深更半夜。   做律师的,交际是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,段彦哲大学时代的娱乐这下全部派上了用场。然而把玩变成工作就不再是玩了,段彦哲叼了一根烟,走到落地玻璃窗前,欣赏窗外的夜景。   酒过三巡,饭局气氛正好,他却心不在焉,幸好他和王正许一干人等都比较熟,不需要献什么殷勤,不过王正许依然发现了他的异常,端了杯红酒走过来。   “新婚燕尔,我怎么感觉彦哲你反而兴致不高?”   段彦哲眯着眼睛,勾了勾嘴角:“怎么会,我心情不错。”   王正许只是笑,仿佛不敢苟同:“是嘛。”   段彦哲说得很笃定:“是啊,江循才二十一,我都二十九,快三十的人了,多占便宜。我们结婚你没来,你要是见了他本人,也会觉得我没什么可不高兴的。”   王正许点点头,又摇摇头:“亏得一直传你和丰骏的独生女廖雪传得风风火火,我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,没想到你最后和一个男人结婚了。”   段彦哲哈哈大笑:“我和廖雪确实很熟,不过那是因为我们同学一场,实际上清白得很。”他深深吸了一口烟,吐出两个烟圈,“我的名声怎么样无所谓,随便给人家黄花闺女杜撰罗曼史就不好了。”   王正许看他说的有板有眼,再也没说话。   吃完饭,王正许并不急着回家,打开包间的电视唱起了K,唱到尽兴时,还打了一通电话,等了不许久,就来了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,女孩们因为年轻,个个脸蛋鲜嫩,他当仁不让地左拥右抱了两个,指使一个来抱段彦哲。   段彦哲点着烟,在烟雾缭绕里显得格外英俊,看的女孩心动不已,靠在他肩头娇滴滴地说:“先生长的好帅啊。”   段彦哲深感得意,笑了笑,喷她一脸烟雾:“那当然。”   女孩被他这么一撩,几乎把持不住,脸贴过来要亲他,被他一挡:“我嘴里都是烟味,不亲了。”   王正许唱完一首,看他如柳下惠般十分端正,不禁笑道:“原来你不玩,我当你是忌惮廖雪,现在你也不玩,对女人就这么不感兴趣?”   段彦哲把烟蒂碾在烟灰缸里,哼哼哈哈道:“不是,你没看见的时候,我玩的多了去了。只是现在刚结婚,回去了不好交代。”   王正许点点头,了解地说:“懂,我刚娶你嫂子那会儿,也不玩,后来觉得玩玩也没事,权当是个放松。你结婚久了,就明白我了。”   这顿饭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,饭店老板知道王正许的身份,敢怒不敢言,一行人从饭店出来,街上已经空了很多,很难打车。   王正许吩咐自己的秘书开了段彦哲的车,把他送回家。   段彦哲开了门,漆黑一片,当然没有一个人在家。   其实他虽然有酒意,但并没喝醉,在黑暗里,他娴熟地走到厨房倒了一杯冰水咕咕灌下,感受到了透心凉。   一连几天,江循跟段彦哲都没有联系,他除了在图书馆上班,就是去实验室、写毕业论文。周四上午赵峰和王栎照例去图书馆看书,刘凯明参加宣讲会去了,宿舍只有他一个人。   他正在查资料,突然手机响了,江循低头一看,是段彦哲。   段彦哲应该上着班,居然能分出时间给他打电话,江循接起来: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在那边随意地问:“干嘛呢?”   他像是完全忘记上个周末的不愉快,一片云淡风轻。   江循眼睛还盯着屏幕:“写论文。”   段彦哲似乎也不浪费时间和他嘘寒问暖:“今天下午没事就早点回家。”   江循神色一动:“今天?”   段彦哲唔了一声,要笑不笑:“你忙就当我没说。只是今天韩姨到家里来给咱们做饭,你不回来的话我给我妈打电话,让韩姨不来就完事儿了。”   段彦哲的家里人以为他俩平时都住在一起,压根不知道江循一周回不了两天家。   江循明白了,叶亭宜这是借此探探他俩的日子过得怎么样,他最好还是在场给段彦哲撑个面子,于是说:“行。”   下午三点多江循就早早离开了学校,直奔超市,买了时令蔬菜、活鱼活虾,新鲜的牛羊肉和一点水果,拎着几个沉甸甸的袋子才回了家。   江循打开门,见段彦哲还没回来,韩翠芬正在给花浇水。   见他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堆,韩翠芬笑笑:“又买菜了?太太还说你们家冰箱肯定空得跟没用过似的,叫我提了一点有机菜和酸奶,我看还好啊,这下要塞不下了。”   江循简直以为自己听岔了,走到冰箱跟前拉开门一看,果然满满当当,除了有机菜和酸奶,里面奇迹般地多出很多保鲜膜包装妥当的新鲜蔬菜,一根法棍,两打啤酒和果汁,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酱。   他拉开冰柜,更是整整齐齐地码了几盒鸡翅、鸡腿、鳕鱼、蛤蜊,还有几罐冰激凌,可谓填的一应俱全。   而他们拿来凑合做三明治的那大半袋面包却完全没了踪影,满满的健□□活的痕迹。   江循心情复杂,实际上叶亭宜对他儿子的生活情况猜测的很准确,江循平时一周住不了两天,其他的五天,他也不清楚段彦哲是不是回家吃饭,钟点工是不是来给他准备饭。按照段彦哲那个作息,搞不好他都不吃饭。   江循把自己买的东西强行塞到冰箱里,一面塞一面听韩翠芬软绵绵的絮叨:“我说太太担心太多了,你和彦哲又不是在一起生活了一两天,早就磨合的差不多了,我刚刚扫了一眼冰箱,果然很多是他爱吃的东西,你了解他都快赶上太太了。”   江循听得略感羞愧,他只约莫知道段彦哲不吃什么,至于段彦哲爱吃什么,他完全不清楚。   段彦哲在他印象中不怎么挑食,除了不吃的,一律同等对待,江循不记得他在饭桌上对哪道菜特别流连。   由于江循只听不说,沉默地在那边处理食材,韩翠芬总觉得他是不好意思,于是自己说个没完:“你这么了解彦哲,怪不得他喜欢你。彦哲平时嘻嘻哈哈的,比较贪顽,好像什么都不在乎、无所谓,要知道他喜欢什么,讨厌什么还是挺不容易的。”   的确,段彦哲是这样一个人,他总体是孩子似的,高兴时带点一笑置之的不真心,生气又往往没心没肺似的不在意,江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他。 第5章 第五章   不知道叶亭宜给了韩翠芬什么样的嘱咐,她大展身手,弄的颇为隆重,等段彦哲回家,厨房里叮咣作响,一阵香气扑鼻而来。   听见他的声音,江循走出来,表情很平淡,好像没和他闹过那点小矛盾,只说:“你先休息一会儿,马上开饭。”   段彦哲也默契的绝口不提,只问:“弄什么呢?”   江循还没开口,韩翠芬回头嚷道:“全是你爱吃的菜,剁椒鱼头,油闷大虾,蒸蛋……”   她毫不忌讳地张望过来,江循见状,就走到段彦哲面前,帮他脱|西装。   段彦哲刚开始还在听,被他这么一弄,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,心不在焉地盯着江循的脖子和锁骨看。   不知道是不是上个周末的不欢而散,总之自己把他轰跑之后他依旧不计前嫌地杵在眼前,段彦哲心里微妙了一小下,喜欢又憎恨他这种性格。   段彦哲莫名奇妙地口干舌燥,移开目光:“别帮忙了,去楼上换件衣服下来吃饭。”   江循看他神情僵硬,一副明显不乐意的样子,觉得他比自己还尴尬,干脆不装模作样,立刻上了楼。   他换了居家服,先去洗手,结果发现他那件失踪的衬衣居然扔在洗衣筐里。那洗衣筐里边都是段彦哲的衣服,他还不至于把自己的扔进去,他发懵地盯着看了两秒钟,怎么想都是一头雾水。   饭桌上江循才搞清楚韩翠芬的意图。   她用公筷分别夹了几筷子菜给段彦哲和江循,旁敲侧击地问段彦哲:“彦哲,饭吃着还可口吧?”   “当然。”段彦哲剥了虾,大剌剌地扔到江循碗里,笑着说,“韩姨做的饭吃了二十多年,别的饭菜吃着都不如韩姨的饭合胃口。”   一句话将韩翠芬哄的极为高兴,肩膀笑的一抖一抖:“那韩姨以后天天过来给你俩做饭好不好?”   段彦哲的笑容立刻凝固了,一会儿才说:“韩姨这么两头跑太累,再说我爸妈比我更离不了您。”   韩翠芬没有发现他的异常,拍拍他的肩膀:“哎呀,就是太太让我住过来照顾一下你们的起居饮食,钟点工毕竟靠不住,你成天在外头应酬,回来再吃不上一口称心饭那还得了?”   江循本来还事不关己的吃饭,听她这话一出,猛地把头抬起来。   韩翠芬感受到他的目光,笑眯眯地望过来,江循不知道怎么开口,只听见段彦哲果断说:“我都成天在外头吃饭,真没必要麻烦您,这事儿我跟我妈说。”   韩翠芬不知道他突然见外什么:“你不吃小江还要吃的呀,小江学习这么辛苦。”她说着,又仿佛想到了,恍然大悟道:“总不会是觉得我打扰了你们的二人生活吧?”   “……”   尴尬几乎要现苗头,段彦哲立马点头,手揽过江循的肩膀,露骨又含蓄地说:“我是不好意思说,其实就是这样,我都习惯就我和他在家了,不仅不注重仪表,有时候还犯浑呢。”   江循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,而他避开了江循的目光。   这顿饭吃的高开低走,吃完饭韩翠芬拖拖拉拉地不肯回去,段彦哲也只得把客房收拾出来让她睡。   江循在家的时候,吃完饭到睡觉前,他俩很少共处一室,分别占据客厅和书房,现在韩翠芬在,江循就只能和段彦哲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   江循胡乱地翻着手机,段彦哲倒是看着屏幕,正在这时,段彦哲的手机突然响了。   打来电话的是他大哥段星越,段彦哲淡淡扫了一眼,没接。   可那电话声相当执着,段彦哲不接就誓不罢休,段彦哲眉毛微微皱着,终于接通:“怎么了?”   段星越上来就是:“你可把我折腾惨了。”   段彦哲就知道他是这个话题,但还算客气地接道:“哥,如果谈廖雪,你就别和我谈了,我听她名字就神经衰弱,承受不来。”   段星越本来要和他正经谈,听他这么个态度,就有点生气:“你撩挑子全扔给我,我就承受得来?”   段彦哲眯着眼睛拉开电话,深呼吸了一下,才重新贴着手机说:“那现在木已成舟,我就是跪下来求她,她也断然不愿意再到她爸那里为我美言了。”   段星越哼了一声:“那你不如真试试跪下来求她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段星越听他不吭声,继续道:“上周末我和廖伯父钓鱼,本来还算气氛融洽,把你那盒喜糖掏出来以后简直就是掏出了一颗手榴弹,前面的谈判成果全炸得灰飞烟灭,我说什么人家都不松口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不指望你求廖雪,对她,你我都清楚得很,就是个小姑娘,你拿出点手段随便哄一哄,我就不信能弄成现在这个局面。”   段彦哲冷笑了一声:“那你就想错了,我现在哄不了她。”   段星越声音低下去,不太高兴:“老二,你也太随心所欲了,我们前面付出怎么样的投入你不是没数,这样打了水漂,你——”   段彦哲可不怕他,段星越话都没说完,他已经听不下去,当机立断把电话挂了,将手机扔在一边。   他声音很大,韩翠芬在厨房里动静小了很多,江循也放下手机侧头看他。   段彦哲觉得自己现在一定面目可憎,不想面对江循,干脆上楼洗澡。   他冲了个冷水澡,竭力让自己冷静,可洗完还是肝火冲天,坐在床头发呆。过了好一会儿,江循进屋,就看到段彦哲斜靠在床头,闭著眼睛。   江循以为他睡着了,打算先给他拉过羽绒被的一角御寒,结果甫一碰到段彦哲的肩膀,就被他捏住手腕,转身摁在了床上。   江循没动,看段彦哲的眼睛有点发红,气息不稳,很平淡地问:“你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眼珠游移,仔细打量他,喉结上下滚动,好像想说什么,又说不出来。   他看江循,江循也看他,又问了一遍:“到底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不复往常的气定神闲,半天憋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:“我……你……”   江循皱着眉,不解道:“什么意思?”   段彦哲声如蚊蚋,支吾着:“你喜欢我吗?”   江循一怔,语调不自知地柔软了一点:“你希望我怎么说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沉默。   江循想了想,抬起手臂抱住了段彦哲的脖子。   段彦哲略微诧异,也许是刚刚洗过凉水澡的凉意已经退光,他反而连呼吸都热起来。   段彦哲闭了闭眼睛,贴过去,就在他们嘴唇堪堪相碰的时候,他却马上弹开了,起身拿着手机,几步走到了门外。   韩翠芬正走到客房门口,见段彦哲跌跌撞撞地冲出来,差不多像喝醉了一般,不由得感到诧异,这时段彦哲的手机又响了,他赶忙接起,极不自然地大声道:“老郑?”   郑若尘叫他打牌,他二话不说当即答应,打完这个电话,他也终于看到疑惑的韩翠芬。   韩翠芬觉得他脸色煞白,头上有一点虚汗,疑惑的问:“去哪儿啊,彦哲?”   段彦哲咧嘴一笑:“出去玩儿。”   他那笑容堪称惨淡,韩翠芬呆了呆:“可是现在都十一点多了。”   段彦哲还是笑,冲她点个头:“你睡吧。”   说完他就迫不及待下了楼,韩翠芬走到楼梯扶手边,看他到阳台随便收了两件衣裤,窸窸窣窣地穿。   关了灯,他站在阴影里,韩翠芬看不清,她好奇地走到段彦哲和江循卧室半开的门口,看见江循仰面躺在那儿,手臂搁在头上,遮住眉眼。   韩翠芬再蠢,也感觉出来他们是吵架了,哆嗦嗫嚅道:“小江……彦哲他……”   江循一动没动,说:“没事,您去睡吧。”   韩翠芬还想问话,可看他那样是没心情再详细陈述,只得把门帮他关上。   段彦哲一夜未归,早晨江循起了床,韩翠芬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着做早饭。   江循过去给她帮忙,她不着痕迹的打量江循,最后尴尬一笑:“我说你们小年轻的,才结婚不久,闹什么呢,好好在一起处着,得珍惜彼此。”   江循无法接话,只是说:“您今天还是先回家吧,不用在这边忙了。”   韩翠芬这下连连点头:“行,其实彦哲很喜欢你的,你看他为了和你结婚,富家千金都不要,你稍微示个弱,他肯定舍不得和你怄气。”   江循拿刀在面包上抹花生酱:“嗯。”   吃完早饭,韩翠芬和江循一起出了门,在路口向两个方向而去,江循赶着去学校,韩翠芬赶着回段宅。   段彦哲窝在自己办公室那张皮沙发上,两条长腿搭在沙发扶手边,没脱鞋,西装盖在脸上,睡得昏天黑地,百叶窗也拉得严丝合缝,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。   秘书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,她看着桌子上的烟灰缸,估摸着段彦哲又加了一夜班,不忍打扰,轻手轻脚地退出去。   段彦哲真是辛苦,她想,结婚都没时间休息,昨天下班时看他笑容满面,眼角眉梢有些许甜蜜,还以为他回家恩爱去了,没想到早晨一大早他又是一副工作过度的样子。   她正想叹气,迎面撞上段星越,段星越拿了一叠文件夹,正要到段彦哲的办公室,看见她,随口一问:“段彦哲干嘛呢?”   秘书毕恭毕敬地说:“他现在正休息呢,昨天看来加了班,您有事吗?”   段星越眉毛一挑:“加班?”   他不顾秘书要说什么,拨开她已经走到办公室,门都不敲,直接拧开了。   室内烟味浓重,段星越粗略地看了一圈,火气立刻就窜到头顶,把那西装一掀,推了一把段彦哲的肩膀:“起来!”   段彦哲迷迷瞪瞪地睁开眼,视线对上段星越,慢腾腾坐起身:“怎么了?”   段星越看他衣冠不整,头发蓬乱,将“吊儿郎当”一词演绎到极致,咬牙切齿道:“你看看你什么样子!”   段彦哲用手胡乱拢了一把头发,从茶几上拿起烟盒,叼了一根点燃:“有事说事,没事别烦我。”   段星越绷着一张脸,冷笑起来:“呵,你向来为所欲为,从来等着别人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,还有脸说别人烦你?”   段彦哲眉毛一皱,偏过脸来瞪了他一眼。   段星越知道他是要发火,两个人眼看着要吵起来,段彦哲的电话突然响了。   段星越将那叠文件泄愤似的往沙发上一扔,转身就走了。   室内一片安静,段彦哲深吸一口气,闭了闭眼睛,这才把电话接通:“怎么了,妈?”   叶亭宜在那边丝毫不知道这里刚才战火即燃,闲适地埋怨自己儿子:“韩姨都给我说了,你昨天深更半夜地还抛下小江跑出去玩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早就说了,你不喜欢人家小江,就别和他结婚。你说说你,分明放不下廖雪,又去招惹小江。小江也是傻,受过一点你的恩惠,就不好拒绝你。我看,小江小雪两个好好的孩子,最后都得让你作没了。”   段彦哲一声也不吭,等叶亭宜终于发表完她的长篇大论,总结似的说:“你自己想去吧,我的意思就是不喜欢就别祸害人家。”   段彦哲嗯嗯啊啊了两声,挂了电话,他再也忍无可忍,将手机直接摔到地上,正好砸中花架的木腿,发出一声脆响。   但那声音再响,也不及叶亭宜的话有存在感,几乎振聋发聩般地盘桓在段彦哲的耳边。   是的,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傍晚,舒静瑶急急把江循领到医院来找他,他们也就不会相遇了。 第6章 第六章   一切始于江循上高三的那个冬天。   十中位于S市的市中心,紧挨着中央广场,正值晚间放学时分,狭窄的巷子里因为多了很多学生和家长,一时间人头攒动。   “那是舒静瑶吧,走,我去问候一下她。”   那样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飘进舒静瑶的耳朵,她却为之一愣,分明知道走为上策,可她的脚立刻像生了根,一动也不能动。   “舒静瑶,你好哇。”   面前的人站定,见舒静瑶低着头猛瞧自己的白鞋尖,突然一发力,掐住她的下巴往起猛地一抬,舒静瑶被迫仰着脸,头皮生疼。   “我跟你打招呼,你怎么不理人?”   “……你好。”路灯灯光刺目,舒静瑶有些不自然地眯着眼睛,只能瞧见对方两排密密匝匝的长睫毛,遮盖了眼神,看不清他什么表情。   这个样子估计很蠢,因为对方顿了顿,怪笑起来:“瞧你那样儿。”   几个人跟着围了半个圈,站在那人背后的一个男生打趣道:“是不是没见过楠哥这么帅的呀,你还挺纯的!”   大家突然心照不宣似的集体大笑。   舒静瑶的脸顿时白了又红,红了又白,徒劳地挣扎了两下:“丁,丁楠,你先放开……我们好好说话。”   为首的这个掐住她下巴的人叫丁楠,却并不松手,反而由掐变摸,暧昧地摩挲着舒静瑶的脖子,脸凑得更近了一些,口气轻佻:“好好说话?你会好好说话么?”   舒静瑶慌忙掰着他的手,从善如流道:“会,会。”   丁楠松了手,仍是俯身盯着她,投下遮住阳光的巨大阴影。这时舒静瑶看清了他的脸,眉骨下方一条细长的疤,眼神因为这条疤而犀利起来——   “行不行吧,你就给个准话。”   丁楠的声音不小,在放学路上引起了一阵微小的涟漪。有几个人侧目回头,看了一眼后又匆匆忙忙走开。   舒静瑶抿了抿唇,急忙倒退两步,躲开他的手,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:“我还得想想,想好给你答复。”   “我艹!你别端架子,磨磨叽叽地把我惹急了,我可——”   “舒静瑶——!”后方传来一个男声,舒静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,是数学老师王哲明在朝她招手,旁边还跟着她的同桌,江循。   “啧,怎么哪里都有那个老东西,他这么关心你,是你老相好?”丁楠皱了皱眉,朝地上啐了一口,“你看得上他,看不上我?”   “别胡说!”   舒静瑶虚弱地反驳,才注意到他一直垂着的左手原来拿着半根香烟,他大剌剌地重新叼上,微弱的火星在舒静瑶面前闪烁——   “那就再给你几天时间想想,说真的,男财女貌,你配我不亏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,别找那个不自在,不然下次当着那老东西的面儿,我成全成全你?”   说完丁楠带着那半圈人马转身走入放学的人潮,刚刚还挺声势浩大的队伍,才十几秒就被淹没的没了踪影。   “舒静瑶,刚刚那些是什么人,怎么看着像是社会上的?”在舒静瑶愣神之际,王哲明已经走到了她跟前。   王哲明是她的数学老师,也是班主任,四十二岁,有一圈扎实的啤酒肚,总是笑容可掬。   舒静瑶摇摇头,不说话。   他伸出手,想要拍拍她的肩:“你有什么问题要和老师说,老师也许能帮上一点忙。”   结果舒静瑶快走两步,不着痕迹的躲开来,跑了。   王哲明没拍到,有些尴尬,在她后面喊道:“以后放学和其他同学一起走,别落单了,或者让你家长来接你。”   舒静瑶跑地飞快,话音落了,她也消失在路口,只剩下王哲明和江循两个人,气氛又恢复到异常安静。   江循突然道:“那是高三的丁楠,只是没穿校服,学校管不了。”   丁楠的父亲丁昊义常出现在地方新闻里,S市没有一个人不认识的。   或许没料到他会这么说,或许是听到了丁楠的大名,王哲明搓着冻的有些发红的双手,干笑了两声,显得底气颇为不足:“……区区一个丁楠,学校怎么能管不了,我们也不至于你想像的那么无能吧。”   江循顿了顿,没吭声。   王哲明转头看他,仍是笑的尴尬:“丁楠我听说过,也是高三的,是吧?他哪个班的,我应该认识他们的班主任,我去和他们班主任谈。”   江循依然没接话,两个人沉默着走到了路口,他指着一个方向道:“王老师,我家在那边。”   王明哲点点头:“江循,你是舒静瑶的同桌,她如果和丁楠有什么过节,你劝劝她,让她赶紧告诉我,有问题我来帮她解决。”   江循也点点头,盯着地上两个人倾斜的影子:“我知道了,谢谢王老师。”   江循所在的十中,是S市的重点高中之一,教育质量不错,升学率也比较高。学校每年都招一批特长生,这就成了学生父母权钱较量的战场。   路过麦当劳,那里正张贴出送买套餐起司猫的广告,江循出神的盯了一会儿,想了想,进去要了一个套餐打包。   晚上回到家是七点,张姨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听见江循的声音赶忙走到玄关:“今天怎么比平时迟了半个小时?”   “我去买了个麦当劳。”江循蹲在门口换鞋。   张姨顺手接过纸袋:“外面那么冷,不会凉了吧,我给你拿去热热。”   江循点点头,问到:“我爸呢?”   “你爸应酬去了,说不回来吃饭。”张姨拿着纸袋往厨房走,声音逐渐变小。   江循碰碰嘴唇:“是真的?还是去找赵佳莉了?”   “……你说什么?声音太小了,我没听见。”   “没什么。”   刚刚那句话轻飘飘地,很快就消失不见。   厨房里又传来张姨洪亮的声音:“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牛肉炖土豆,再热点鱼汤吧,光吃这个东西没营养。”   “好。”江循声音也提高了一些。   “那就快去洗手吧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   他洗完手,走到饭桌前,张姨已经把东西都热好了,放在饭桌上又是碟子又是纸盒的,颇为壮观。   “怎么想起来吃麦当劳了?要是你爸知道我让你吃这些垃圾食品,该说我了。”虽然这么说着,她还是把汉堡、薯条全部推的离江循更近一些。   江循默不作声地拿起汉堡,出神地盯着电视,机械地咀嚼着。  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比较寒冷,街上穿大衣的人比比皆是。   期中考试刚结束,按道理应该能稍作放松,但高三的学生早已经习惯了各种月考测验,成天在考试的夹缝里复习,不敢贪图放松,气氛依旧沉闷而紧张。   这天前两节是语文课,语文老师一走,大家终于纷纷摆脱昏昏欲睡的状态,兴致勃勃地交谈着各种八卦。江循把数学书装回书包,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英语模拟卷,随意地做着后面的试题。   舒静瑶趴在桌子上,把脸埋在臂弯里,不知道是睡是醒。   江循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,发现她环住自己臂膀的手腕露出来一截,细瘦的像树枝。   他正在愣神,前面的郑杭突然转过来,兴致勃勃地说:“昨天晚上我在电视上又看见丁楠他爸了,真是众星拱月,怪不得丁楠在学校里那么威风,连校服都不穿。”   前面的邓一林也转过来:“你这话说的,地方新闻不报他爸还能报道谁?丁楠来上学就给足咱们李校长面子了,你还当是你,半天不来,老王就挂你爸电话?”   丁楠是三班出名的不良少年,缺勤记录多到只能仰望,而他们是六班,八杆子打不着关系,甚至连照面都没有打过几个。   不知道是不是江循的错觉,他感觉舒静瑶微微动了一下,不过她依然没抬头。   江循想到昨天那个场面,默默放下笔。   邓一林手肘撑在江循的桌前,似乎颇有感慨:“最近他好像常常来学校,老是能在篮球场看见他。上次他这么频繁来学校,还是追二班柯以珺的时候。”   郑杭激动起来:“柯以珺我知道,虽然名声不好听,但也是个辣妹。经常进了校门就开始变装换发型,绝对算二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”   “辣那是当然的,绝对不是什么良家少女,一块玩的全是混混。听说他俩现在吹了?那天我在咱学校斜对面那个电子城见她,挎了一个不认识的男的,不知道丁楠看见什么心情。”   郑杭啧了一声:“那能有什么心情,柯以珺又不是什么正经人,说难听点那就是破鞋,就和丢了双鞋差不多的心情呗。丁楠肯定是又看上别人了。”   他说的兴起,敲了敲隔壁舒静瑶的桌子:“你说呢,舒静瑶。”   舒静瑶只得从臂弯里抬起头,生硬道:“不知道,不了解。”   郑杭见还算外向的她居然不接话,只得耸肩摊手,做了个无语的动作,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。   舒静瑶平时性格不算特别文静,但最近异常沉默。   下午上英语课,英语老师站在课堂上大讲特讲,江循记着笔记,有一个点没听清,想抄一下舒静瑶的,发现她正对着笔记本发呆,而笔记本上一片空白。   并且下了课她依然坐那不动,江循估计她把王哲明叫她到办公室抱数学卷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,敲了敲她的桌子:“老王不是让你去抱卷子和改完的练习册?”   舒静瑶这才大梦初醒,慌忙站起来,很尴尬:“我给忘了。”   她是数学课代表,当得比江循这个学委还要认真负责,江循看着她,说:“那我和你一块儿过去抱,你可能抱不动。”   “谢……谢了。”舒静瑶觉得喉咙也跟着发烫,无法好好说话,只好点点头。   数学办公室在六楼南面,离高三年级比较远,因为下节课是自习,反正肯定要迟到,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,享受起片刻的悠闲。   舒静瑶走在江循左侧,亦步亦趋地跟他并排,沉默着经过了热闹的三楼和四楼。   江循看她的侧脸,揣在口袋里来回把玩的手停了,摸出一个东西:“喂,给你。”   “啊?”舒静瑶偏过头来,奇怪的瞧着他。   江循尽量若无其事地伸着手,拿出那个被握的温热的起司猫玩偶:“这个给你。”   舒静瑶停下脚步,表情泛起涟漪:“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?”   江循硬塞进她手里:“没有,凑巧而已,我只是那天吃麦当劳送的,你喜欢就正好。”   舒静瑶握住那个起司猫,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:“那我运气还挺好的,谢了。”   “没什——”那个“么”字还没说出口,就有一个人影突然从五楼的拐角闪出。   狭路相逢,舒静瑶在看清那张面孔的时候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——   是丁楠。 第7章 第七章   丁楠手里拿着两本作业本,本来走地飞快,见是舒静瑶和江循,他顿住了脚步,玩味的眼光在他俩的身上轮流打了个转,冷笑一声:“哎哟,你俩真是形影不离啊。舒静瑶,江循是你新凯子?”   舒静瑶不想和他纠缠,咬紧了嘴唇,默默拉住了江循的袖子,想从丁楠旁边经过,却被丁楠一胳膊挡下来。   他一手撑在楼梯扶手上,嘴角依然上浮,但眼神里没什么笑意:“我不是跟你说过见到人要打招呼吗?看来你记性不太好哇,舒静瑶。”   舒静瑶刚想要说话,江循却往前走了一步:“如果你没事的话,方便我们过一下吗?我和舒静瑶现在要去数学办公室。”   “哈,数学办公室?”丁楠不理江循,只勾头瞧着舒静瑶,“我没听错吧,你带着你的小男人去找你老相好啊。”   江循一滞,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了丁楠的领子:“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!”   丁楠比江循几公分,胳膊和腿部线条看上去都比江循结实太多,舒静瑶感觉自己脑袋里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掉了,她吓得慌忙抱住江循的肩膀,企图把他和丁楠分开——   “不要,不要,江循你不要这样!”   然而江循无动于衷,他凑近丁楠,皱紧了眉头:“诋毁女生算什么本事?你有什么事和我说。”   丁楠居高临下地瞧着他,不以为意:“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?”   舒静瑶吓的腿软,她拖不动江循,又转而哆哆嗦嗦地去拽丁楠的衣服:“丁楠,我求你了……江循和我就是普通同学,放过我们这一次吧。”   丁楠丝毫不理她,一只手也攥住了江循的衣领,表情堪称骇人:“怎么,想挨揍?”   江循抬起眼皮,波澜不惊道:“你要揍我?你可以试试。”   两个人紧绷着正在僵持,楼上突然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,似乎有女老师正在下楼。   舒静瑶如得了救命稻草,慌忙扯着丁楠的袖子:“有老师来了,我求你了!”   丁楠狠狠剜了江循一眼,把他揪住自己领子的手指一根根地地掰开,缓慢地说:“江循,别逞强了,今天放过你是给你俩一个面子,下次别让我看见你,否则我一定揍到你老子都不认识你。“   江循抓着舒静瑶的胳膊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,不紧不慢道:“你尽管来。”   舒静瑶下意识地咬住嘴唇,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握成拳头,她看丁楠的胸口微微起伏,脸上浮现着一个有些扭曲地笑容:“你有种,咱们走着瞧。”   他说完,又不经意似的望了望这边。   舒静瑶收到视线,忙慌低下头,她忐忑地听着丁楠的脚步声响起,走远,再一抬头,只见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正在从楼上走下来。   女老师见两个学生站在楼梯口不动,也有点奇怪,江循见状,拍了拍舒静瑶的肩膀,假装出一副轻松地口吻:“走了,抱卷子要迟了。”   舒静瑶不自然地点点头,紧跟在江循身后,和那个老师擦身而过。   她僵硬地迈着步子,直到听不见女老师的脚步声才暗暗长出一口气,却不料江循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,她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他。   “舒静瑶——”江循转身低头看着她,有些困惑,“你和丁楠,到底为什么会扯上关系?”   舒静瑶的额头汗涔涔,她张了张嘴,却没吭声,最后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,说: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针对我。”   江循的眼神有些探究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,终于背过身去,轻声说:“走吧。”   两个人从王哲明那里抱了数学卷子和练习册出来,和来时一样,一路上几乎无话,但氛围又好像截然不同。   回到班里,无人看管的班级四处都是小声交谈的声音,不至于吵,但也绝不安静。江循负责发练习册,舒静瑶负责发空白卷。   发空白卷不用对名字,她发的比江循快,发完以后却回到江循旁边,支支吾吾,像是要说话。   江循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,只说:“你赶进去座位上吧。”   舒静瑶的视线落在江循被丁楠抓皱的领口处,感觉愧疚地后背发烫:“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,丁楠真的来找你怎么办?”   江循并没有放在心上:“那种事情等发生了再说。”   舒静瑶咬了咬嘴唇:“如果他真的来找你……你一定要告诉我。”   江循嗯了一声:“你先去坐。”   舒静瑶盯着他的背影发愣,张了张嘴,又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。   数学作业又是本子又是卷子,量很大,同学们怨声载道,纷纷表达起不满,舒静瑶也不吭声,因为不满声随着卷子到手,也就自然而然会沉寂下来。   舒静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,合上了令自己头疼的语文练习册,展开了新的数学试卷写了几道题,过了会儿功夫,江循才回来,坐到她旁边。   舒静瑶实在忍不住,拍了拍江循的肩膀,艰难地问他:“你说丁楠……真像他们说的那样,泡女生才这么频繁地来学校上学?”   她说着,用自动笔的笔尖指了指前排的邓一林和郑杭。   江循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忽视她的异常,偏过头,声音极小极低:“怎么,他想泡你?”   他的话分明没有引来任何别人的注意,但舒静瑶还是像受到惊吓一样,顿时脸色发白,眼睛转来转去地看了一圈,话仿佛是卡在喉咙里,说不出来。江循懂了,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不由地挺直脊背:“这个事情放学我们再细说。”   舒静瑶既没点头,也没摇头,显得很僵硬。   江循心里装了一点事,就感觉时间好像走得很慢,好不容易下了课,他快速收拾好书包,想叫舒静瑶到路口不远处的一个咖啡厅谈一谈。   两人迅速穿过中庭,走出校门,却意外地发现江少安站在校门口在他。   几乎同一时间,江少安也看见了江循,朝他招手:“江循,这边!”   江循还没有说话,倒是舒静瑶一下子有点结巴:“那今天先不谈了,明天,明天……再说。”说着,她朝江循挥挥手,小跑几步,走到江循前面去了。   江循反而将脚步放缓,远远地看着江少安,他今天作西装革履打扮,穿得挺正式,走到跟前,他问道:“晚上有什么活动么?”   江少安说得若无其事:“和你赵阿姨一起吃个饭。”   江循一听,语气冷下来:“我不想看见她。”   江少安脸上有一丝尴尬:“别这样,你赵阿姨又不是什么坏人。”   江循只比别人出来的早三四分钟,很快也有同学从校门口走出来,他往树荫底下走了两步,带了点情绪:“不是坏人的人多了,怎么我们不在大马路上摆流水席呢。”   江少安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:“你怎么对赵阿姨意见那么大,事实上她很喜欢你的,你就不能试着接受她吗?”   江循一字一顿:“什么叫试着接受她,你要和她结婚吗?”   江少安眼神游移,没有正面回答:“这顿饭她请你,就当给爸爸个面子,你每天就是学习,出去吃个饭就当放松。”   他说出这样的话来,江循就算再不情愿,也不能驳他面子,只好上车。   江少安见江循嘴上拒绝,行动上却比较配合,立刻见好就收,凑过来帮他系上安全带。   江循长大了以后,两个人就很少有这么亲密接触的时候,他瞧着江循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。   江少安忍不住道:“你啊,看上去个性柔、不爱说话,事实上个性倔得要命,像你妈。”   江循梗着脖子没啃声。   江少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:“你知道我这个小公司的效益,我不忙着应酬怎么能行?我还想以后把它留给你呢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但是我每天都在外面,没有人照顾你,我希望找一个能照顾你的人。”   江循握紧了安全带,垂下眼睛:“张姨照顾我照顾的挺好的,你怎么不娶张姨?”   江少安一时怔忡,露出一个苦笑:“你这不是胡闹嘛。”   赵佳莉订了一个火锅店,虽然外面吵的一塌糊涂,包间隔音倒是很不错,她坐在那儿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,等了一会儿,见江少安来了,不由得展开笑容:“来了,小循呢?”   江循正要进包间门,听她这么称呼自己,怎么听怎么别扭,有些尴尬地从江少安后面走进来。   赵佳莉见他细胳膊细腿,比较瘦,脸倒是不怎么像江少安,眉眼细致,应该是像他妈,长得不是一般高中男生荷尔蒙过剩的样子,可以说是帅。  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,不想承认江循长得帅,只笑:“小循真瘦啊,穿得好像也很单薄。”   江循实在和她无话可说,勉强点个头。   不过江少安对他这个反应依然不快:“叫阿姨,小循。”   江循只得干巴巴地说:“……阿姨好。”   赵佳莉眉开眼笑:“好了好了,跟我还客气什么,来来,看看喜欢吃什么菜。”   火锅里涮的就是那些菜,江循拿着菜谱,偷瞄了一眼彭少军,见他做了个怂恿的眼神,随便勾了两个,便说“够了”。   赵佳莉见他这么客气,只能自己猜,点了几个江循可能爱吃的菜。   服务员一下去,三个人立刻开始冷场。   如果是江少安和赵佳莉,那气氛肯定很融洽,可现在多了个江循,谁都没了话题。   这是一张四人桌,江循和江少安一边,他坐见江少安和赵佳莉虽然隔着一张桌子,但眼神却黏在一起,他索性盯着窗户发呆。   “小循,我看你们学校也有些学生不穿校服的,你不用那么循规蹈矩,特别是现在天这么冷,下周阿姨去香港给你买件外套好吗?”   赵佳莉在一个公司做财务,是个月薪不太丰厚的小职员,家境更是一般,江循不去想她能频繁跑香港的原因,摇了摇头:“我穿校服,挺好。”   “……”赵佳莉没想到他丝毫不领情,在江循看不见的时候剜了江少安一眼。   江少安干咳两声:“先喝水,锅和菜马上就上来了。”   果不然,过了几分钟,锅和菜就陆续上桌,架起火锅,再尴尬的气氛仿佛也能吵的热烈一点,很快江少安就和赵佳莉开始了正常交流。   江临无声地吃着,听他们二人关于市里新盖的学区房的讨论。   原来是赵佳莉的姐姐想买,但恐怕没有指标,想问问江少安有没有什么门路。   江循听得心不在焉,一个失手将筷子碰掉了。   然而二人旁若无人地聊着,似乎没有发现,他弯下身子去桌子底下捡,不经意瞄到赵佳莉的腿缠在彭少军的腿上,若有似无的磨蹭着。   江循一下子白了脸。   他握着筷子直起腰,不着痕迹的把它们推到一旁,而心里的怒气让他无法再佯装平和。   “怎么了?”江少军注意到他放下了筷子,微微低头靠近,问到。   江循说:“我吃饱了,想到外面大厅走一走。”   江少安皱了皱眉,想要说点什么,可江循并不理他,直接就站起来向门外走去。 第8章 第八章   这个火锅店是仿古风设计,包间在四周,中间围成的一块空地被弄成一个小花园,造了微型的小桥流水景观。   江循站在边上,看着池塘里黑色的鱼,它们在清浅的水池里四蹿,吐出一些浮沫。   在愣神之际,江循的手机突然发出一个短促的响声,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瞧,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打来的电话。   江循微微皱眉,他划开屏幕,刚刚接通,对面就传来一个声音粗声粗气道:“江循——”   江循略感意外:“丁楠?”   那边不耐地唔嗯一声,就听见丁楠恶狠狠地说:“我和舒静瑶的事情你少掺合。”   江循握着电话:“你和舒静瑶有什么事?”   “……都说了让你别掺合,你听不懂人话是吗?”丁楠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,“你不过是她一个普通同学,再从中作梗,小心我揍得你参加不了高考。”   晚饭因为江循待人接物的冷淡,结束的比较仓促,江少安和赵佳莉道了别之后脸色也并不好看,两个人沉默的坐上车子,他瞥了江循一眼,发现他正在系着安全带,似乎是若有所思。   江少安觉得自从江循的母亲去世之后,他和江循好像越来越无法沟通,分明他们在一起相处着,江循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   他很想说他两句,但现在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刻,江少安又怕自己说重了会影响他。   他最终只是摸了摸江循的校服领子。   然而江循并没有搭理他,而是侧了侧头,闭上眼睛好像要补眠。   江少安连自己也不曾察觉地、轻轻的叹了口气。   第二天,S市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了下来,校里校外的一切似乎都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,瞧上去有种别样的美感。   而舒静瑶无意欣赏,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江循面,看江循不打伞,雪片一片片落在他黑色的短发上,很快化了。   舒静瑶紧走几步,追到他旁边,把伞举高一点,遮住江循的头和肩膀。   江循说:“路口附近那个咖啡馆行不?挺安静的,估计这会儿也没人。”   舒静瑶点点头,那个咖啡馆江循好像挺爱去,她有一次考完试和闺蜜聊天,还在那儿碰见过江循,他缩在一个相当不起眼的角落里,不是舒静瑶起来去洗手间,四处看了看,是发现不了他的。   江循站在吧台前面,从兜里摸出一百块钱,转身问舒静瑶:“喝什么?我请。”   “……”舒静瑶赶忙阻止他,“我付吧,你都送我起司猫了。”   结果她碰到了他的手,一下子面红过耳,吭哧着,艰难地说:“我付吧。”   江循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了她的异常,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,但还是说:“男生没有让女生请客的道理,我来。”   然后他利索地把那一百块递过去,指了指店员身后的价目表:“喝什么?”   舒静瑶耳根子依然红着,眼睛看了半天,心思却完全没有在挑选。   江循看她又不知道在想什么,建议道:“榛果拿铁如何?我常喝,还不错。”   舒静瑶这才回过神来,嗫嚅着:“行,那我和你一样。”   江循带她走到二楼墙角的一隅,一个挺密闭的角落。  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下,舒静瑶觉得有些尴尬,她垂着眼睛,只敢看靠近自己的这半个桌面。   他们沉默着,过了一会儿,她听见窸窸窣窣一阵响动,原来是服务生送来了咖啡。   江循推给她一杯,直到那服务员走了,才说:“来,边喝边说。”   舒静瑶摆弄着勺子,深吸了一口气——   “丁楠他……让我和他好。”   江循早知道了,他的声调并没有什么变化起伏:“哦。为什么?”   舒静瑶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咖啡杯,草草摇了摇头:“我哪儿知道为什么。我和柯以珺在一个地方补习英语,她很少来,所以偶尔还帮她带个卷子,算是认识。她来的时候,丁楠会骑摩托车接她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忍不住坐直了身体,“然后呢?”   “最近柯以珺有半个月没来了,但是丁楠次次来。”舒静瑶舔了舔嘴唇,“他也交了学费来补课……老师让他就坐我旁边。”   “他怎么跟你说的?”   “他说……”舒静瑶手指绞在一起,似乎是难以启齿,“我已经跟他说不行了,但是……”   舒静瑶说不下去了,两只手微微颤抖:“我怕他打我,他说了,我要是再给他端架子,他要教训我。”   江循看她两眼出神,额头甚至渗出一点冷汗:“你知道比九班的岳媛吗?丁楠也追过她,没追到,她念不下去了,这学期开学就转校走了。”   江循也听过一些传闻,抱着胳膊:“所以那天他还找你?”   舒静瑶点点头:“我说我再考虑考虑,还没敢告诉我爸。你知道的,我爸顶多来学校找他们班主任,能有什么用?再他没找着别人以前,我就算转学,只要不离开S市,他没准还得来找我。”   她嘴皮发干,脸色灰败地补充道:“得罪了丁楠,就别想在十中过好日子了。”   江循沉吟了一会儿:“你现在就别去上补习班了。在学校里他还不敢把你怎么样,你还是让你爸以后都接送你吧。”   其实他几乎没有说什么,但舒静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面如土色,她想喝一口咖啡,可手指颤抖,只是虚虚扶在杯子边缘。   江循瞧着她的脸色,再想说点什么,突然舒静瑶的手机响了,紧接着,他自己的手机也响起来。   打来电话的是张姨,江循起身,离开桌子,走到比较远的地方去接电话,以免和舒静瑶相互干扰,张姨焦急道:“小循,你在哪儿?怎么还不回家?”   江循坦白地说:“我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咖啡馆,和我一个同学有点事情要说。”   张姨一听是这样,口气终于放缓:“你晚回来怎么连个电话也没有,真是急死我了。”   江循挠挠头:“我忘了,以为花不了多长时间。”   张姨说:“那你什么时候能结束,结束了就打个车回家吧,天黑了总归不安全,我菜做好都放凉了,你要是回来的早,我现在重新回锅。”   江循说:“应该很快,我们都聊完了。”   他这边收了线,返回座位,舒静瑶已经打完电话,说:“我爸打来的,我叫他来接我。”   江循“嗯”了一声,赞许的点点头:“这下老王也了却了一桩心事,还剩下半年了,你就别分心了,抓紧时间备考吧。”   舒静瑶面色灰败,挤出一个“好”字。   江循抬手看了看表:“你需要我陪你等吗?”   舒静瑶其实很想让他陪,但是考虑到他还要花时间回家,自己坐在这里也很安全,便摇摇头:“你赶紧回家吧。”   说完,她看着江循站起身,背上包,终于忍不住道:“这件事你就当我没说。”   江循明白她的意思,没有吭声。   舒静瑶长出一口气,她显得并不轻松,尴尬地摆出一个客套的笑容:“丁楠什么样儿你也知道。我自己就已经迫不得已,如果再向不相干的人传播扩散,我怕你也会卷进来。”   江循抿了抿嘴唇,也冲她笑了笑,比她要情真意切,可以说是真的在笑:“不会的,这件事到此会戛然而止,你只要在学校里和他少打照面,什么也不会发生。”   接下来一周多的时间都相安无事,直到有一天傍晚。   江循做完值日,比平时迟了一点,他像往常一样路过麦当劳店,由于坏了一个路灯,麦当劳后面有一截相对比较暗,而不远处有条岔出去的羊肠小道,不知道是通向哪里,因为没了这个灯,就完全黑了,和周围带点亮光的店铺一比,显得格格不入。   江循每天都从这里经过,所以他并没有留心,在快要走过那个巷口时,突然被人揪住后领,直接就拖进了那片黑暗里。   他没有反应过来,脖子被按住,额头就磕在了坚硬冰冷的砖墙上,发出沉闷地一声,那里顿时火辣辣的疼。   后面凑过来一个短促的声音,在他耳边,不入流地谩骂道:“狗拿耗子多管闲事,可见你是个狗娘养的,怎么,跟你说人话你听不懂?我把你——”   如果是一个月以前,他可能还要辨别一下这把声音的主人,可现在他完全知道对方是谁,转身就把那个还陶醉在逞口舌之快的人朝后面墙撞去,狠狠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:“丁楠,你嘴巴放干净点!”   丁楠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,马上反扑,两个人立刻厮打在一起。   江循没他高,也没他壮,如果不是还练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,一定分分钟被他打趴下,但现在也就是个僵持的水平,彼此掐着对方的领子在小巷里对撞,不知道踢翻了谁家垒的半筐菜,里面跳出一只猫,发出尖锐刺耳的一嗓子,接着一把手电筒就照到了他俩身上。   那人逆光,那手电筒刺眼,就听那人嗓音浑厚粗嘎:“干嘛呢!你俩。”   江循怔住,略觉不对,而丁楠似乎是打红了眼,只是缓和了片刻,立马回敬道:“你他妈谁啊,管那么宽欠收拾是不是?——”说着他转身,在光照亮的地方拾起一块蜂窝煤就冲那道手电筒光冲过去。   那人道:“你还敢袭jing?!”   丁楠一顿,生生刹住闸,僵在原地,江循一听,更是调头就跑。   谁料那巡jing立马吼道:“你小子也别跑,给我站住!”   江循的额头一阵阵发疼,他沉默地坐在派出所里面的一行排椅上,等江少安来签字领人。   丁楠也杵在那儿,他没坐,就是站着,拨了一个电话之后开始破口大骂,句句都十分难听。   他的声调没有丝毫收敛,很快就从值班室里走出来一个人,愤怒地朝他吼了一句:“你有完没完了?!知道这儿是哪儿吗?”   丁楠一点儿也不怵,反而怪模怪样地冷笑数声。   江循昂着脖子看他,他也不自觉地扫过江循,硬邦邦道:“你想当舒静瑶的护花使者?你喜欢她?”   江循说:“不喜欢,单纯看不惯你。”   丁楠没料到他这么说,阴笑着点点头,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嘲讽:“不喜欢就他妈的少叽歪,你欠收拾是吧?放心,等我玩过了她,再慢慢和你算账。” 第9章 第九章   丁楠还想说话,楼道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,紧接着一个穿件羊绒大衣的女人朝他俩急匆匆走来。   她越走越近,在不甚明亮的走廊灯光下依旧是眉目分明,五官被化妆品描摹的异常清楚立体。无视江循的存在,直接走到丁楠面前,戳了一下丁楠的额头:“我过会儿再收拾你!”   她不知道涂了什么香水,所经之处香气馥郁,久久不散,江循看她衣摆一甩,返回值班室前面,马上换了副表情:“您好,民警大哥,我是丁楠的妈妈。”   丁楠“切”了一声,顺势靠在墙上。   江循抬手看表,已经快八点半,江少安还没来。   他掏出英语练习册和笔盒,放在膝头开始做题,才看了半篇阅读,江少安终于赶来了。   江少安看着自家儿子坐在那儿,心里又气又急,几步走到江循面前,发现他居然还有心思看英语,忍不住道:“你——”   江循抬头看他,看江少安夹着皮包,说话时口里喷出淡淡酒气,不知道从哪个酒桌上匆匆而来。   江循抿着嘴,表情紧绷,没有吭声。   江少安看看他,又看看丁楠,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,最后在他肩头拍了一把,叹了口气:“算了算了,我去解决。”   他转身也进了值班室,江循的眼神又落回书上。   谈的时间并不长,江循做完了这篇阅读,值班民警刚好出来,超他和丁楠一招手:“进来!”   江循收拾了东西,在丁楠后面进了值班室。   民警坐回到座位上,眼神在屋里的四个人身上转了一圈,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在江循和丁楠身上:“你俩好自为之吧,有什么事情就会用拳头解决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见江循和丁楠双双沉默,他哼了一声:“这次就算了,看在你们父母态度也比较好,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,但是你——”他说着,手一指丁楠,语气不自然地说:“别一言不合就拿蜂窝煤抡人,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有多恶劣不?”   丁楠两手背在身后,胯骨往一侧微偏,站姿懒散,不说话。   那民警尴尬极了,想发火但又不太敢,好在丁楠的妈妈把丁楠往自己跟前一拽,自己上前,连连鞠躬:“他不懂事,回去我肯定好好教育他,民警大哥您放心。”   民警刚刚填信息的时候知道了丁楠是丁昊义的儿子,这会儿也立刻就坡下驴,大手一挥:“行了行了,你们可以走了。”   江循走在最后,四个人出了派出所的门,江少安立刻抓着江循的胳膊紧走两步追上那对母子。   “哎呀,嫂子,不好意思!不好意思!”   他抓着江循,兀自点头哈腰,一个劲儿给那女人赔不是:“你看看,这都是误会,我们小循绝对没有恶意。”   他好像完全忘记丁楠是完好无损的,而江循头上还有伤。   那女人没理他,走得飞快。   江少安诚惶诚恐:“嫂子,真别生气,上周我和丁哥在酒庄吃饭的时候丁哥还说呢,孩子们都在一个学校上学,没准互相都认识。”   女人脚步没停,但偏过脸看了江循一眼:“……”   江少安意识到自己的话多少有点问题,尴尬地挠头找补:“也算不打不相识,不打不相识。”   那女人终于停下脚步,面无表情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女士香烟,取一根衔住。   江少安很快就凑过去给她点烟,她深吸一口,缓缓吐出白雾:“你是谁?”   “江少安!”江少安殷勤地说,“我开了个小公司,卖一点办公用品,什么笔啊,本子啊——”   丁楠听了,噗嗤笑出声:“那不就是个文具店嘛,还说什么小公司。”   江少安一下脖子通红:“倒也不是,我们也有办公桌椅这种大件的。”   那女人剜了丁楠一眼,点点头:“这个事情就过去了,我们都当没发生,你让你孩子也别在外面胡说。我们丁楠可是很守规矩,不会随便和别人动手。”   江少安抓住江循的胳膊,把他往前拽拽:“当然当然,江循绝对不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。还是……希望嫂子不要介意,我回去会好好教育江循的。”   女人嗯了一声,领着丁楠打了一辆车就走,江少安目送着那辆车消失,才回头看江循。   他头一偏,撩起江循额前的头发,露出那块乌青,叹了口气:“头还疼吗?”   江循摇摇头。   江少安抓住他的手:“走,你想吃什么,老爸带你去。”   江循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,在江少安的坚持之下,他们进了一家涮羊肉店,准备吃个热乎饭。   铜锅靠木炭加热,江少安点了好几盘肉,随便缀了几个素菜,他不饿,但江循这个年纪的男孩是食肉动物。   江少安心里憋了一肚子话,可不知道从哪句问起,他将肉下进锅里,听江循开了口:“丁昊义的小三你也怕啊?”   他在公众场合大剌剌地提丁昊义的名字,江少安忍不住眉头皱起:“小孩子家胡说八道什么!”   江循无声地冷笑了一下,端起茶杯喝水。   江少安低声呵斥:“什么小三,人家现在也是合法夫妻,别听到一点陈年老黄历就拿出来乱说。”   江循盯着他看,点点头:“哦,有了证就名正言顺了,以前的都是陈年旧事,不算数。”   江少安听出来他话里有话,不禁生气,放下筷子和盘子:“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?”   “……”   隔着火锅腾起的雾气,江少安看江循低头,筷子在芝麻酱里搅来搅去。   他夹起一筷子肉,倾身放到江循碗里,很不自然地说:“你和谁闹矛盾不好,偏偏和丁楠,我巴结他爸爸都来不及呢。”   江少安不想提大人之间的生意往来,可话到嘴边无法控制:“你们这个年纪比我们容易建立交情,一块儿喝杯汽水打场篮球都能称兄道弟。”   江循把筷子整齐地放在碗头:“说来说去,你是让我和他攀关系,是吧?”   涮羊肉店里太热了,熏蒸的江少安脸庞发红,他结巴道:“不,不是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至少……团结同学是美德……你和他有什么误会还是赶紧解开的好。”   他说着,心虚地看了一眼江循,江循眼睛如漆黑墨点,看不出半分情绪。   第二天早上,舒静瑶走进教室,坐定,交了作业之后她发现了同桌的变化:“你的头怎么了?”   江循只是涂了一点紫药水,藏在头发里,依然被眼尖的她发现,忍不住道:“你们女生真是心细如发。”   舒静瑶想掀开他的头发仔细看,又不敢,十分惊慌: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  江循简略地说:“磕了一下。”   舒静瑶不相信,焦急地追问道:“怎么磕的?”   正好王哲明端着茶杯走进教室,所有不在座位上的同学都迅速归位,江循掏出英语课本:“早读吧。”   英语课代表拿着书已经走上讲台,舒静瑶摊开课本,没看书,反而兴致勃勃地另起话头:“给你说,我昨天跟着我爸在平湖饭店吃饭,见到我爸的代理律师了,长得很帅,很有绅士风度。他——”  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,江循盯着单词的视线抬起,正好看到王哲明的目光投过来,落在舒静瑶身上。   舒静瑶面上一红,把书立起来:“看书,看书。”   下了课,张明英走到舒静瑶的书桌前,拍拍她的肩膀:“我早餐拿多了,你吃不?”   张明英比较胖,宽大校服的腰身被她填满,能不吃则不吃。   舒静瑶也不吃,前面郑杭听了,赶忙转过来:“给我!给我!”   张明英没办法,只得给她。   舒静瑶用手垫着下巴,看郑杭吃的狼吞虎咽,毫无风度可言,又想到自己昨天在平湖饭店的所见所闻,立马看出了毛头小子的不足。   她当即叹了口气,拉住张明英的手,把给江循的话又重复了一遍:“明英,昨天晚上我和我爸去平湖饭店吃饭,见到我爸的代理律师,叫段彦哲,特别帅。”   张明英还没开口,郑杭就口齿不清道:“切,有多帅?!”   舒静瑶说:“就比最近大热的韩剧男主还帅!”   郑杭有心和她抬杠,嗤之以鼻道:“那有什么帅的,全世界最帅的男人是乔治克鲁尼,他有乔治克鲁尼帅吗?”   邓一林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:“我看大本最帅,你说那种小白脸比不上。”   他们那样自豪,仿佛一个是乔治克鲁尼,一个是本阿弗莱克。   江循把数学书拿出来,从座位上起身出门。   他走到走廊里,眺望着窗户外面的风景,试图呼吸一点新鲜空气。   冷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,扑到他脸上,江循往旁边让了一步,正好看到丁楠跟在英语教研组一个年轻的英语老师后面,双手揣兜,走路横行霸道,在经过他时,手拿出来朝他竖了个中指。   江循嘴斜斜一撇,也淡定地回敬他一个。   丁楠登时眼睛瞪得溜圆,如果他不是已经走到走廊拐角,江循觉得他简直要杀回来给自己一拳。   上课铃声就是这时候响的,江循整整衣领,重新走进教室。   晚上江循回到家,江少安还是没回来。   张姨煲了一锅排骨汤,但由于就两个人喝,她把大部分装进汤罐放到冰箱,小部分混了点山药煮好盛出来。   江循一边吃,眼睛一边在盯着电视,电视上放的是晚间新闻,正在播丁昊义考察S市某个扩建工程的新闻,电视里他被一群人簇拥着,头戴安全帽,穿一件藏青色夹克,面带笑容,显得神采奕奕。   江循想起来江少安在派出所和丁楠妈妈说的一番话,隐隐诧异自己的老爸竟然还能和丁昊义扯上关系,觉得挺神奇。 第10章 第十章   进入十二月以后,天气变得愈发寒冷,教室的窗户时常紧闭,一股二氧化碳味儿,但坐在窗户边的同学因为怕冷,连个缝儿也不愿开。   暖气管子时常搭着手套和牛奶袋子,课间操时间一到,大家就围过去取上暖好的物件,才能勉强打起点精神到外面伸胳膊伸腿。   这节课间,王哲明叫江循帮他把五班的卷子翻出来拿到五班去,他自己去盯课间操。   江循走到数学教研室门口,隐隐听见里面有一个女人在说话:“魏老师,江循的事情我不能就这么算了,他可是动手打我儿子。学校怎么还会收这样的学生?就算没什么处罚,你们做老师的,最好也是多督促一下。”   江循的手都放在了门把手上,此时却不知道是否该推门进去,他听不清三班班主任魏小霞在说什么,不一会儿,那女人的声音大了起来,像是压抑不住不满:“我平时工作忙,没有时间照看孩子,千托万托把他放到十中,就是因为相信你们。岳媛的事情我知道,但是一码归一码。我的儿子有问题你们可以教育,同样的,他受人欺负了,学校也得保护他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别总拿岳媛的事情揪着我,她的事再说就没意思了,学不是我们强迫她转的,照老师您这么说,我儿子的名声都要毁了!”   “你先冷静——”   江循怔住了,听得糊涂,他不由得倒退两步,不小心踢到了办公室的门框。   里面突然诡异的安静,江循转身要走,门已经被拉开,魏小霞神情僵硬地站在门口,呵斥道: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!”   江循抿了抿嘴,装作无知的样子,揉着肩膀:“刚走楼梯口,一个拿篮球的男生撞了我一下,我碰到门框子上了。魏老师,怎么了?”   “……”   魏小霞上下打量江循,不相信他的说辞,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,一时间脸色更加阴沉。   江循挠挠后脑勺:“王老师让我取一下五班的卷子。”   他无比自然地想往办公室里面走,魏小霞只得侧身给他让开。   江循走进办公室,颇为宽敞的数学教研室里各个办公桌上都堆叠的满满当当,一个女人坐在魏小霞办公桌旁边的一张木头椅子上。   是丁楠的妈妈无误,她大衣搭在膝头,只穿了一件藏蓝色羊绒衫,皮肤雪白,头发高高挽起,表情讶异,又在一瞬间恢复。   江循时常出入各科老师的办公室,见过很多学生家长。所以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。完全不想是听到了她的恶人先告状,反而走过去,极为自然地说了声“阿姨好”,然后就像往常一样,直接到王哲明的办公桌前翻找,很快他拿出五班的一叠试卷,目不斜视地出了办公室。   他抱着那摞卷子往五班走,心思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刚才的所见所闻上,脑子里像有台复读机,不断回放刚才丁楠的妈妈说的那番话。   五班也是没人,只有值日生将苕帚扔在一边聊天,江循把头往班里探,终于看见了靠墙根而坐的班长宋衡。   “你们的数学卷子。”   宋衡赶忙起来,走到江循面前:“你怎么不叫我去取?”   江循笑了笑:“老王让我去,我也没办法。”   他的笑意挂在嘴角,并没真的笑出声,不过楼道里真应景传来一声笑,而且是冷笑。   江循抬头看了一眼,丁楠斜倚暖气片,两个男生围在他身边,目光大鸣大放的落在江循身上。   宋衡顺着他的目光回头,没想到会看到丁楠,转脸,面孔皱了皱:“艹,他又开始了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成天杵那儿冷笑,傻逼兮兮的。”宋衡用食指抵在太阳穴上敲了两下,压低声音道,“我真觉得他智商有问题。”   江循无声地笑了:“我走了。”   教学楼两边都有楼梯,江循打算绕远路,避开丁楠,他才走了两步,丁楠已经追上他:“你爸见了我,都比你态度强。”   江循站定,回头看了他一眼:“是吗?”   那两个丁楠的簇拥者也跟过来了,带点新奇地上下打量江循:“楠哥,这谁啊?”   他们不是不认识江循,但现在就想唱这个双簧。   丁楠歪着嘴,邪邪一笑,冲他身边的那两个人道:“江少安的好儿子呗。”   他往楼梯一侧的墙边走,阴影落在他脸上,他马上就面目狰狞:“你爸现在想跟着我爸做生意,在我爸面前摇头摆尾,好像一只哈巴狗哦。”   他的语文水平很有限,但这句话形容得倒是有模有样,活灵活现,让人不难想像。   按道理江循应该最能知道江少安那副德性,可他偏偏面无表情,甚至还有一丝轻蔑,总之是一点羞愧也没有。   丁楠觉得自己无声地就落了下风,语气不快道:“所以以后,遇见你楠哥我,跟你爸一样表现就行了,别他妈的用鼻孔看人,以为自己多了不起。”   这话没有丝毫威慑力,轻飘飘地落了地,仿佛还不及一根针,江循只是看了他一眼,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了。   “……”   丁楠臊得脸上发烫,觉得胸口憋了一股火,偏偏有气无处撒,他站在那儿,走也不是,停也不是,十分尴尬,忍不住骂了一句:“ 艹!”   旁边的小弟开了口:“楠哥,他这么横,咱得给他一顿教训,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屌。”   丁楠没吭声,心里却想起来上次他和江循还没开打就进了警察局,还惹出不少事,想把这一页翻过,但又不甘心,恶声恶气道:" 你知道个屁!"   小弟听了并不生气:“他爸不是还靠着你爸吗?他肯定半个屁也不敢放。”   丁楠面色阴沉,依然没有说话。   晚饭时分,江少安难得地在出现在饭桌上,他一回来,饭桌上菜肴的分量就明显变多。   江少安喜欢喝一点红酒,倒了两杯,一杯给自己,一杯给江循:“来,儿子,陪老爸喝一点。”   江循端过杯子抿了一口,筷子拨弄着面前的一颗西兰花:“听说你现在想跟着丁昊义做生意?”   “听谁说的?”江少安诧异地抬头,但马上就反应过来,很高兴地笑了,“丁楠吧,你俩什么时候说上话了?”   “……”   见江循不出声,江少安还以为他有点害羞,得意洋洋道:“哎呀,多好,我儿子的交际能力果然不是盖的。”   江循没有接茬,只是问:“你想跟他做什么生意?”   江少安嘴角止不住地上扬,说的神神秘秘:“好生意。”   “什么好生意?”   江少安不肯说了:“你个小孩子,不懂。”   江循仔细地看着江少安,换了个角度:“那他让你做什么?”   江少安说:“集资,我出一份钱。”   “你出钱?咱们家能出多少钱。”   江少安看江循一副勤学好问的样子,几杯红酒下肚,依稀展望到他长大了管理家业的未来,口也松了一点:“人家也的确看不上咱们这点钱。要集资的人多了,但不是说谁都能集,还是我求着丁哥才得来的机会。”说着,他又是一笑:“你只要知道,爸爸做的这个生意呀,稳赚不赔。”   江循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稳赚不赔的生意,但想到江少安搭的不是一般的顺风车,又不由得相信了几分。   这天下午,捱过了两节物理,自习又被英语老师占了拿来讲题,教室里一多半的人都心不在焉,玩手机的玩手机,睡觉的睡觉。   英语老师讲到完形填空中的一个选项,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,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向门外看了一眼,走过去开门,只见一个男生从开了的门缝里探头进来,问道:“江循在吗?”   很多同学这时都被吸引,骚动不已,纷纷探头探脑,还有零星几个,回头看着江循。   江循正拿了一套英语卷子一边听一边做,听到这声音,茫然地抬头,从座位上站起来:“找我?”   那男生“嗯”了一声,说:“王老师找你有点事。”   江循努力回忆这是哪个班的男生,但却想不起来,他不敢耽搁地走出教室,低声道你哪个班的   同学们的心思大都飞到了外面,门口的几个人还在向他的方向张望。   英语老师瞥了一眼,在讲台上企图拉回同学们的注意力:“看选项!看选项!为什么选whether不选that,外面的事情和你们有——”   江循赶忙带上门,把那声音隔绝,道:“走吧。”   两个人上了六楼,那男生在前,江循在后,他看他还往楼上去,忍不住道:“你去哪儿?”   再上面除了半截窄小简短的楼梯直通天台之外,什么也没有,而男生已经消失在拐角,似乎真往天台上去了。   江循狐疑地跟过去,走进那半阳光几乎照不到的阴影里,感到一阵莫名,他才上了三级台阶,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:“江循?”   江循抬头看去,只见天台口站了三个人,最中间的是丁楠,他嘴角微微翘起,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江循。   江循望着他旁边的男生,正是刚刚和自己一起上来的那一个,此时站在丁楠旁边,显得有点瑟缩。   江循明白了,王哲明根本没有叫他,叫他的是丁楠。   他站在那儿,回头看了一眼,也有两个男生堵住了自己的去路。   江循暗暗握紧拳头,又松开,装摸做样地冲那男生道:“你不是说王老师叫我?”   那男生眼神里有三分恐惧,先看了看江循,又看了看丁楠,不说话。   江循道:“既然没事,那我走了,我还要上课。”   这话彻底激怒了丁楠,在江循转身的时候,他几步冲下楼梯,揪住了江循的领子直接就往楼上拽声音粗嘎愤怒:“哎呦,我就操了,叫你目中无人!”   江循没站稳,朝台阶上跌去,慌乱中随便用手一撑,掌心在水泥台阶上狠狠一擦,几乎刮掉一层皮。人也歪扭七八,勉强靠着腿乱蹬两下,踩住台阶,才连滚带爬地被丁楠揪了上去。   上了天台,阳光无阻碍地落在脸上,江循被刺得眯了眼,掌心的疼痛传到头顶,他甩开丁楠的手,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,问道:“你干嘛?”   “我干嘛?”丁楠冷笑着步步靠近,直到和他几乎没有距离,攥住他的衣领,“你说我干吗?当然是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他已经一拳揍过来,紧接着一脚踢在江循的小腿上。   江循抿着嘴,脸上火辣辣的疼,脑袋里嗡嗡作响,鼻翼上沁出薄汗,他再也顾不上别的,扑过去将丁楠直接撞翻在地,骑在他身上,朝他的胸口和下巴猛揍。   “江循,你妈死了!”丁楠拽住他校服的肩线,想把他翻下来,江循的手疼的难以成拳,他挣扎着,后面的人一起扑上来,几脚把他踢倒在地上。   他们有四个人,不算那个叫他的男生,此刻正站在门边,脸色惨白地盯着江循看。   江循被踢得缩成一个团,用膝盖护住肚子,胳膊护住头脸,两只眼睛也死死望着那个男生。   “叮铃铃——!”   下课铃从教学楼里传出,窜到头顶的这一方天空,那男生一下子从门里蹿跑了,而剩下的几个人踢打的太投入,都没有发现。   舒静瑶正在收拾书包,教室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,突然王哲明探头进来:“哎,还没走呢?”   舒静瑶点了个头:“就走。”   她站起来,打算把江循的水杯往里面挪一挪。   王哲明的视线落到那水杯上,看了奇怪:“江循人呢?上厕所去了?”   “……”舒静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,“不是王老师你找他么?”   王哲明满脸疑惑:“我没有啊。”   他话音未落,舒静瑶已经将书包扔在书桌上,人跑了出去。   王哲明看她神色紧张,一溜烟已经蹿到楼梯口,不由得大喊:“舒静瑶,怎么了?”   舒静瑶和一个男生迎面相撞,她抬头一看,正是刚刚叫走江循的那个人,她伸直胳膊,把对方勉强截下来:“江循呢?”   那男生嘴唇发抖,眼神闪烁:“不,不知道——”   舒静瑶着急了,声音一下高起来:“不是你叫他上数学教研室的么?你怎么会不知道?”   “那,那你得问你们王哲明。”那男生搡了一把舒静瑶,把她退的踉跄几步,这时就看到王哲明不知何时,已经站在自己面前。   王哲明沉着一张脸:“江循呢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说啊!”   那男生一哆嗦,抬起眼皮道:“天台。” 第11章 第十一章   舒静瑶三步并作两步,急匆匆地往楼上跑,她的脚步比以往都重,在楼梯里发出沉闷的回声。   王哲明紧随其后,等到了走到天台上,那里空荡荡的,什么人也没有,独独一个江循正窝在地砖上,舒静瑶蹲在他旁边,整个人都在发抖。   她别过头,喃喃道:“老师——”   王哲明心里一沉,拨开舒静瑶,俯下身体,仔细看着江循,发现他脸颊青紫了一块,头发染上不少灰尘,面目不再白净,显得土苍苍。   “江循,你没事吧?”   江循没有吭声,想站起来,王哲明搀扶着他的右胳膊,才发现他的手心破皮流血,是酱红色,红丝交错,几乎看不出手掌本来的样子,肿得老高。   “怎么回事?能站起来吗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什么也没说。  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四肢都疼,膝盖隐隐发热,似乎有点湿,好像是流血了,想摸一摸,但才把手抬起来,就被王哲明按住——   “别摸,小心手!”   “……”   王哲明看着他,眉头紧锁:“我还得去开个短会,你等我一会儿,我带你去医院看。”   江循咧咧嘴:“没事,不用了,王老师,我自己就找个诊所包包就行。”   “那怎么行?”王哲明看着他的手,从兜里摸出一百块钱,转头对舒静瑶道:“你方便吗?再回班里叫两个男生,陪带他去看一看,有问题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。”   江循回到教室,舒静瑶自告奋勇帮他收拾书包,正收拾着,郑杭和邓一林才从厕所回来,见江循的样子,都吃了一惊,也要跟着去。   三个人簇拥着江循往校园外面走,他心里觉得这没有什么,根本不必如此夸张,走到校门口,摆脱了郑杭和邓一林的搀扶,说:“你们回去吧,我没事,随便去个小诊所看看就可以了。”   说着,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窄道:“那里面就有一间。”   郑杭说:“那怎么行?随便找个地方还不如校医室看的可靠!”   舒静瑶也说:“就是,再说老王还专门给我钱让我带你到医院去看呢。”   江循想了想,说:“那我自己去看,你们回家吧。”   郑杭吓了一跳:“那怎么行呢,你快别胡闹了。”   江循的确懒得去看,但头一遇冷风疼的更凶,已经没有力气反驳,只得说:“好。”   他们走到路口,邓一林叫了一辆出租车,上了车,舒静瑶直接就说:“叔叔,三院!”   “三院?”江循一愣,“也不至于吧。”   舒静瑶有点生气:“我说三院就三院!”   三院是最近的,也是S市最大的医院之一,郑杭透过后视镜看她紧紧抓着江循的袖子,和邓一林交换了一个眼神。   进了医院大厅,刚过六点,门诊已经下班,舒静瑶拿出王哲明给的一百块塞到邓一林手里,叫他赶紧去挂号。   邓一林心里慌张:“挂,挂哪个科啊?”   江循往前一步:“急诊不分科,最多分个内外科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走,我和你一块去。”   舒静瑶见他提着包,似乎很沉的样子,拦住他接过来:“我拿着,你去挂号。”   江循把书包递过去,想了想,说:“万一我们家人给我打电话了,你就说咱们模联今天下午正好有事,我晚点回去。”   舒静瑶走到椅子旁,紧紧抱着书包,脖子上的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去,心里隐隐有个想法,令她坐立难安。   正在这时,江循的手机在书包里响了,舒静瑶掏出来一看,是一串没显示名字的号码,她紧张地接起电话——   “江循,可以啊,还敢叫王哲明那老东西?嫌头上的疤少是不是?下次我给你砸出一个坑怎么样?”   舒静瑶登时神色一凛,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,惊诧不已。   这是丁楠的声音。   她握着手机微微发抖,丁楠听这边没动静,更加火大:“你别忘了我是谁,我爸是谁!你要是让我不痛快,我爸也不会让你爸痛快!”   江循挂完了号,看舒静瑶脸色惨白的拿着电话,不知道在和谁通话,他狐疑地走过去,舒静瑶已经哆哆嗦嗦地摁掉了通话,盯着江循,双手发抖。   邓一林和郑杭见她神色有异,忙问:“你怎么了?”   舒静瑶还是只看着江循,嗓子发干:“丁楠怎么给你打电话,他找你了,是不是?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不想说那些,绕开话题:“我先看病,手机还我。”   舒静瑶还是抖,花了好几秒才把手机塞回给江循。   江循看了她一眼,对周杭说:“要不你在这儿陪她,我上外科先去看——”   他话还没说完,舒静瑶已经站起来,急匆匆道:“我也去!”   她很坚持,江循也没办法,四个人一起坐电梯上了楼,到外科门口,江循和邓一林进去了。   郑杭发懵地看着舒静瑶,说:“这和丁楠有什么关系?”   舒静瑶本来低着头,一下子坐直身躯,手在口袋里摸了一番,近乎神经质般地念叨:“我要找人,我找人……”   郑杭听的云里雾里:“找谁啊?”   舒静瑶充耳不闻,拿出手机打起电话来了。   郑杭不知道她打给谁,但看她面色凝重,仿佛受惊的小鸟一般,忍住再没吭声。   舒静瑶捧着手机,心跳的前所未有的快。   那样漫长的一阵等待音之后,终于被人接通,那边传来一个略微疲倦的低沉男音:“哦?舒静瑶吗?”   把时间到回至六个小时以前,段彦哲不会想到自己今天还能和人打一架。   他在律所简单的处理了一点杂事以后,被郑若尘叫去喝酒。   当时他正站在花架前浇花,晒了一点正午热而暖的阳光,听到郑若尘说完,不禁笑出了声:“白天就喝醉不好吧,我万一下午还有事儿呢?”   郑若尘也笑:“瞧你这话说的,曼思一半是你家的。你翘班谁还敢管你?快点出来,剥削阶级就别装穷苦劳动人民了。”   段彦哲刚做完一项变更经营范围的小案件,还是郑若尘牵线搭桥,也是为了让他积累一点实践经验,他拉上百叶窗:“我还是得查一下日程安排。”   他前脚挂了郑若尘的电话,还没有翻自己的笔记本,后脚廖雪就打来了,娇声细气道:“彦哲,下午陪我逛街去呗?”   段彦哲不自觉地眉头抽紧,仿佛头顶飘来一朵无形的黑云,他越是生气,越是要笑:“太不巧了,老郑做东,约我出去玩,刚刚才打来电话。”   廖雪一听,很不高兴:“那我给他打过去,就说你今天下午有事!”   “这样不好吧,总有个先来后到,我都答应他了。”段彦哲说,“你可以找别人陪你去,我也不爱逛街。”   廖雪气得不行:“别人和你能一样吗?”   她说话极为暧昧,段彦哲在心里冷笑了一下,嘴上很避嫌的说:“有什么不一样,你随便叫一个男的都和我一样能提。再说我相信我妹子的魅力,你说要逛街,愿意陪你跑断腿的男人有的是。”   廖雪看他如此不解风情,气的把电话挂了。   郑若尘领着段彦哲去了一间会所,里面不透光,大中午的也像晚上,服务生带着他们七拐八绕地进了包房,已经有两个人坐那儿等他们了。   四个人随便要了几个菜,顺理成章地开局打扑克,谁输谁喝,郑若尘喝得最多,几乎都有点糊涂,但面上看不出来,对段彦哲说:“我去趟洗手间。”   段彦哲爱玩,两只眼睛全落在牌上,叼着烟嘴巴一努:“行,你没醉吧?”   “没醉,没醉!”郑若尘摆摆手,往包间外面走,段彦哲看他身形摇摆,只得放下牌起来扶他。   两人刚出包间,迎面走来一个人,段彦哲和他眼神相遇,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:“哎呦,这不是段彦哲嘛?”   段彦哲压根没想起来这人是谁,他已经一拳捣在段彦哲脸上:“我弟赵俊雄的命今天就让你赔回来!”   段彦哲向后踉跄几步,拨开郑若尘,用拇指擦擦渗血的嘴角:“搞了半天你是赵俊雄他哥?有钱出来玩,没钱给受害者家属付死亡赔偿金?”   “卧槽!你还有脸提?”   那人扑过来,将喝了一点酒的段彦哲直接扑在地上,段彦哲五脏六腑火烧火燎,愤怒直冲头顶,和那人在地上纠缠在一起。   那人并非形单影只,还有几个朋友,这会儿冲进房间就开始乱砸乱揍,只听郑若尘一声惨叫:“我的眼睛!”   段彦哲的心狠很抖了一下,他将地上的人制服以后,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去,顺手抄起桌上的空瓶——   “你他妈的给我放开!”   ……   等老板出面妥善解决已经是下午五点,段彦哲不敢耽误地就带着郑若尘往医院赶,好在他眼睛没事,安顿他消毒伤口后,让他打吊针观察。   郑若尘很快睡着了,段彦哲站在病房里,才觉出来筋骨疼,他走到外面,随意地蜷在病房外的坐椅上发呆,突然接到了一个很意外的电话。   “哦,舒静瑶吗?”   舒静瑶是舒平的女儿,段彦哲刚做完她爸爸公司的经营范围变动手续,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,只是他想不出来舒静瑶一个高中生,找他有什么事。   “段、段律师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舒静瑶说了没有几个字就开始哭。   段彦哲先是心里一沉,然后努力分辨着对面的环境:“你在哪儿?怎么了?”   舒静瑶哭得更凶了:“我在三院……我同学……”   “巧了,我也在三院,现在在住院部。”段彦哲微微放了心,“你有事,还是你同学有事?”   “我同学有事!”舒静瑶赶忙说,但也仅此一句还说得比较流畅,她像是难以措辞,吭哧着,什么别的也说不出来了。   段彦哲仰着头,抵在墙上:“这样,你有什么事,带他过来我们说。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们解决的。”   舒静瑶挂了电话,江循也正好出来,她腾地站起来,两步跨到江循面前:“医生怎么说?”   “没事,没有伤到骨头,膝盖也就蹭破一点皮。”江循举了举缠着纱布的手,“医生给我包好了,敷几天药就能好,放心吧。”   舒静瑶忧心忡忡地看着他,突然一把抓过他的手:“走,你跟我去一个地方。”   邓一林忍不住道:“舒静瑶,别胡闹了,江循都受伤了,你让人家赶紧回家休息。”   谁知道舒静瑶偏过头,已经红了眼眶:“你知道什么?!”   “……”  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护士和病人,并没有谁留意这一幕。   邓一林愣了愣,眉头皱起:“忍你半天了,你是江循的谁啊?这么自以为是!别人伺候你这个大小姐脾气我可不伺候!江循,你爱走不走,我走!”   说完,他领子一竖,转头朝着电梯方向去了。   郑杭十分尴尬,左右看了两眼,嗫嚅道:“要不你先去,我下去看看他去哪儿,过会儿我再过来找你们。”   说完,他也追着邓一林的方向跑去。   江循不知道舒静瑶到底要干嘛,走了几分钟,才明白她是往住院部去。   他跟在她身后:“咱们到底去干嘛?”   舒静瑶没回话,他们穿梭在灯火通明的楼道里,江循正不知所措时,舒静瑶叫了一声:“段律师!”   江循微微一怔,还没等反应过来,他已经被舒静瑶拽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。   那男人坐在长椅上,双腿蜷着,此时站起来,竟然比江循高出半个头。   江循已经不矮,不由得仰面看他,看他带着一点关切,几分疑惑,礼貌地勾起嘴角,视线扫过自己,然后转向舒静瑶:“有事吗?” 第12章 第十二章   医院细而长灯管从玻璃罩子里面透出来的光依然强烈,照在江循的头上和手上,白的纱布显得更白,黑的头发显的更黑。   段彦哲偶尔用余光瞥他,主要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舒静瑶身上。   舒静瑶才注意到,段彦哲嘴角也是肿的,想问又不敢开口。   她张张嘴,不知道从哪儿开启话头,最后指着江循,结巴道:“我同桌……因为我,让人打了。”   江循惊讶地别过头看了舒静瑶一眼,转而望着段彦哲:“这是我自己的事,和她没关系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嘴巴一抿:“谢谢,不过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能解决,就不麻烦别人了,我还要回家吃饭。”   他说完,眼神闪到一边,转身就要走。   舒静瑶见他一点不配合,急得直跺脚:“丁楠都说了,他刚刚给你打电话,我都听见了!”   她抓住江循衣服的下摆,看着段彦哲:“我同桌现在因为我,被人揍……那人是个混蛋……我同桌要有生命危险怎么办?之前还弄破过他的头,段律师,你能不能帮帮我们?”   段彦哲走到江循面前,低头看他藏在头发里的那一点伤。   他试着伸出手拨开江循的前发,江循马上后退一步,抬头盯着他看,   段彦哲只好报以微笑:“我看看你头上的伤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抬手把头发一股脑全推上去,很尴尬地说,“要帮你帮舒静瑶吧。”   他说着,睫毛上下微微抖动,段彦哲从他的睫毛看到他的头顶,只是脑门上有一处稍稍泛粉,应该是个不严重的擦伤,马上就要痊愈。   段彦哲不动声色,酒已经完全醒了,头脑清明,心里觉得好笑。无论是对舒静瑶的大惊小怪,还是对江循的孩子话。   也是,两个高中生,把问题夸大不足为奇,他能做的就是适当安抚。   随着江循的手放下来,他开口问道:“这个丁楠是谁?他找你们谁的麻烦?”   “他的——!”   “她的——”  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完,都愣住了,彼此看了一眼对方。   段彦哲没想到:“什么意思,倒底是找谁?”   “江循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不说话了,舒静瑶倒是很激动,上前一步:“他本来跟我,我……”   她说得断断续续,途中江循的手机响了,他走到一旁。   “江循为了帮我,他就看不顺眼江循,自从我爸接我放学开始,他不找我了。我还以为他想通了,原来他只是把目标转移到江循身上。”   舒静瑶的来龙去脉讲得颠三倒四,最后段彦哲终于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,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:“如果是这样,你可以和他说清楚,实在不行,还可以找他的老师。江循这个程度的伤,不算严重,男生力气很大,要真动起手来,后果不会这么简单。”   舒静瑶沉默了一会儿:“所以,你的意思就是现在没办法?”   段彦哲笑了:“你可以让江循他爸也来接江循,不是没办法,是这个程度还是只能到老师家长或者是学校那里找办法,我恐怕还帮不了你。”   江循打完电话走回来,就看见段彦哲晃晃悠悠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,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,说:“时候不早了,你俩该饿了吧,要不我带你俩去吃个饭?”   江循刚想开口说不用,舒静瑶突然说:“段律师,是不是因为丁楠他爸是丁昊义?”   段彦哲本来还带着一丝微笑,这下那点笑容挂不住了,没有表情的他不知怎么,显出一点凶。   “小瑶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   舒静瑶脸庞发白,往前一步,声音都在发抖:“我们学校同级有个女生,因为被丁楠欺负,现在不得不转到别的学校上学,在我们这儿都念不下去了。”   江循看她说的义愤填膺,拉了一把她的书包,想阻止已经僵硬起来的气氛。   “呵呵——”段彦哲一声轻笑,他收起了那点礼貌友好之后,果然变成了一个成年人,一个公事公办的律师该有的样子,甚至掏出名片夹,从里面摸出两张名片,递到他俩面前。   “那就等到你俩谁上不下去学了,让你们的父母到所里来咨询吧,也许那个时候,我们能提供一点帮助。”   江循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,但似乎舒静瑶完全没想到过会碰这个壁,坐上地铁之后,她抓着扶手,表情严峻。   江循忍不住问:“你和他很熟吗?你爸和他很熟?”   “我以为。”舒静瑶嘴唇绷成一条线。   八点出头,郑若尘的老婆来接他回家,见到段彦哲的时候些许埋怨与愧疚并存,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。   还是段彦哲先打了个招呼:“嫂子好。”   郑若尘的老婆点个头:“老郑没事吧?”   “大的问题没有,有一点皮外伤。”   郑若尘的老婆这才放了心,眼圈红红:“你说说,我让他少在外面喝点酒,他不听,非得惹出事——”来才她说到一半,突然卡住,看了看段彦哲,觉得自己说的或许欠妥。   段彦哲道:“主要是我的问题,那人是冲着我来的,老郑平白无故受了伤,赖我。”   郑若尘的老婆表情愁苦:“彦哲,你们律师真是高危职业,你们家还都是做这个的,真是辛苦,现在这个世道啊,人人都觉得自己有理,你给辩赢了,对家要找你,你给辩输了,代理人要找你,还是纯做非诉好。”   段彦哲笑着点头:“嫂子,那您和老郑先回,过两天我过来看他。”   送走了郑若尘和他老婆,段彦哲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疲惫,他先蹲在路边抽了一根烟,然后拐进旁边的7-11,买了几串关东煮和一杯咖啡,随便填了填肚子。   他正食不知味地啃着一串花枝丸,电话就响了。   刚接通,段星越的声音就从对面传过来:“听说你的丰功伟绩了,律师打人,还是曾经代理过的案件的对方当事人家属,挺可以。”   那个丸子很有嚼劲,段彦哲嚼得牙疼,压抑了一天的火气一下子全部窜到头顶:“阴阳怪气什么?他他妈的不问青红皂白冲上来就跟我干架,还带着几个人把老郑他们仨全揍了。换你呢?掏出本红皮书给他普法?”   段星越叹了一口气:“你在哪儿呢?晚上廖雪来家里吃饭了。”   分明段星越看不见,但段彦哲还是意识到一点不妥,不由自主地从马路牙子上站起来,不像刚才那样吊儿郎当。   他把纸杯扔进垃圾桶,心里的烦躁没有减轻半点:“来就来呗,说得跟她只认识我似的。”   “哎,人家就爱和你说话,你不回来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。”   “……行了,我知道了。”段彦哲心里咂了一下嘴,挂掉电话,向自己的车走去。   江循到了家门口,强行把校服脱了,搭在右手臂上,制造出一种安稳无事的样子。   张姨打开门,看他十二月天作六月打扮,怎么看怎么不对劲:“你怎么把校服脱了,不冷吗?”   “热。”江循低个头,“我先上楼了。”   “慢着——!”张姨看他鞋都忘记换,直接就想往屋里冲,“我看看你的……哎呦!谁打你了?!”   丁楠的一个拳头可不轻,那痕迹在江循脸上分明,张姨急匆匆地转身,对在客厅看电视的江少安道:“先生,小循受伤了。”   江少安一听,着急忙慌地走过来,把江循截在了门口,仔细在他脸上看着:“怎么回事?”   江循说:“不小心碰的。”   “胡说八道!”江少安拽了一把他的校服,江循立刻闷哼一声。   他的手疼得厉害,那校服落在地板上的瞬间,江少安也看清楚了江循的右手,他猛然睁大眼睛,语气从焦急变为严肃:“谁打你了?”   江循也看他,眼神平静:“没有谁。”   然后他侧身,想从江少安和张姨中间的缝隙挤过去。   江少安搞不懂,怎么跟他沟通就如此费力,急了:“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?好端端的,没有谁,你的手和脸能弄成这样?”   江循转头看他,幽幽道:“你真想知道吗?”   “我想知道,你说!我不信你说出个什么惊世骇俗的名字来能让我宁愿装聋作哑!”   “丁楠。”   “……”一瞬间安静至极,江少安像是反应不过来,眉头锁死,眼睛里有几分迷惑和不解,“你俩不是和好了么?”   江循不觉得和好这个词还能套到他和丁楠身上。   他们以前彼此陌生,现在积怨不小,不配谈什么和好,也瞧不起和对方和好。   他轻轻拨开江少安,这次是那样轻而易举:“我先进屋了。”   他打开灯,把书包放在座位,转身就倒在床上,睁着眼睛发呆。   肚子饿的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,他充耳不闻,心里有一种无力的恨意,又不知道该恨谁。   过了约莫半小时,江少安端着饭菜走进来,蹑手蹑脚地坐在江循的旁边:“手还疼吗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没吭声。   江少安有点尴尬,但还是接着问:“你不是说你们今天是模联的活动吗?”   江循突然一骨碌翻起来:“爸爸,你非要跟着丁昊义做这个生意?”   江少安的笑容僵硬了,他抿了抿嘴唇:“这个周五我都要给丁哥钱了,现在突然不做这个生意,不就把他得罪了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望着他,“所以,他比你儿子重要?”   江少安看江循的眼睛,年轻人特有的黑白分明:“你重要,就是因为你重要,我想我们能过的好一点,才这么忍气吞声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知道,你现在觉得我光顾着赚钱,但是如果我花这些时间陪你,以后什么都不能留给你了,你照样要怨我。” 第13章 第十三章   右手包扎之后,写字是不可能了,好在江循的左手也不是完全不灵光,他坐在那儿,右手搭在腿上,左手做着练习题,写到书脊部分的缝隙里变得难以行进,他干脆就写一个公式,反正也不是不会解。   郑杭转过来看他不自觉皱起眉头,忍不住笑了:“瞧你那一副身残志坚的样儿。”   江循点点头,嘴角半勾不勾:“嗯,也就比你被抬去锯完人好一点。”   “……我操,你好贱!”   江循终于扬起嘴角。   郑杭受不了似的看着他:“快别傻笑了!都招惹上这样的事,你还笑的出来。”   江循不想和他细说,装作若无其事:“什么事?不知道的别胡说。”   “我是不知道啊。”郑杭说着左右张望一眼,压低了声音,“怎么着,那天上医院,我听舒静瑶那个意思,这事情和丁楠有关?”   课间教室里吵闹得很,他的话不仔细听几乎快要听不见,江循放下笔:“女生咋咋呼呼的话你也信?”   “那你是为什么受伤了?不是老王叫你去么?”   江循喝了一口水,淡淡道:“走路没站稳,摔的,手杵台阶上了,腿也就磕破了。”   郑杭觉得不对劲:“那你的脸呢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被他问的一时语塞,没吭声。   郑杭眼神晃了晃:“操,你绝对骗我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还没开口,他就已经换上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:“你真得罪丁楠了?!为什么啊?你平时——”   “叮铃铃——!”上课铃就在这时响了,大家陆续走进教室,郑杭也不得不停止八卦转过身去。   江循暗暗出了一口气。   他想起那天舒静瑶在咖啡馆对他说的那番话,现在不仅仅是理解,也有了强烈的代入感。   他不希望无知无辜的人再卷进来。   一周后的周末,江循到医院去取药,他的手已经拆包,只是贴了一点纱布,可以握笔写字。   取完药,江循没急着回家,而是坐上一辆车,到北区的图书大厦去买两本参考书。   北区格外繁华,百货大楼,高档写字楼,音乐厅都有,图书大厦就在百货大楼的旁边,江循不紧不慢地走着,打算先到百货大楼一层的麦当劳吃顿午餐。   他在收银台选了一个套餐,端着找了个偏僻的座位,一边吃一边玩手机,汉堡吃到一半,麦当劳的门被推开了,一个女声兴致高昂的说:“丁楠,我要买个麦旋风。”   丁楠这个名字真满大街都是,可马上有个江循熟悉的声音接道:“你麻烦死了,再磨叽电影就要开始了。”   江循忍不住抬头望过去,一男一女已经走进来,女生蹦蹦跳跳地在前面,男生双手插兜,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。   江循看到他,他看不到江循,点餐台人不算多,那女生买完冰激凌,挽住丁楠的胳膊就走了。   江循吃着剩下的汉堡,突然灵光一现:   这是丁楠的新女友?   怪不得最近几天,丁楠没有找过他的麻烦,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来学校上学。   他想着,胡乱擦了嘴,心情有点激动,可乐也不喝了,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追了出去。   商场里人头攒动,等江循跑到外面,丁楠和那女生也不见了影子。   江循正在茫然时,突然通向洗手间的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——   “找我呢?”   他猛地回头,见丁楠正站在那儿。   “不是冤家不聚头。”丁楠晃晃悠悠地走到江循面前站定,“怎么,又来路见不平来了?可惜,这次是你情我愿,不是谁都跟舒静瑶一样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他本来还有一丝毫无生气的笑容,这话说完,笑容消失了,狰狞从眼神里慢慢透出来。   “上次我没捶死你,但咱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,以后还有机会。”   丁楠说着,一面将目光落在江循的右手上:“不是我恐吓你,让你参加不了高考,要是想,我说到做到。到时候你别说叫王哲明,你叫谁都帮不了你,听懂了?”   他仿佛是等江循的一个回复,但江循就是梗着脖子不吭声。   那一瞬间,气氛有微妙的变化,逼近丁楠的燃点。   “……”丁楠一把揪住江循的领子,“操,你听没听——”   “江循,和你朋友在这儿玩呢?”   丁楠愣住了,江循也意外不已,他偏过头看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旁边的男人,像是完全对这里的剑拔弩张、暗流涌动丝毫不知情,带着点不符合气氛的轻松微笑。   “段——”江循还没开口,段彦哲已经把手搭在他肩头,低头看他,很热络地冲着丁楠说,“既然是江循的朋友,走,我请你们去吃下午茶吧,刚好到点了。”   丁楠的手不自觉地松开,眼睛在江循和这个陌生男人身上转了一圈,哼了一声,绕开江循走了。   他一走,江循一下子从段彦哲的臂弯里钻出来,站到他对面:“段律师。”   “那是丁楠?”段彦哲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,神情很严肃。   江循不知道怎么的,不是很想在他面前陈述这个事实。   他不说话,段彦哲也不说话了,定睛看着他,看他被揉皱的衬衣领子,还有垂在身侧没有痊愈的右手。   “你出门还是让你家人和一起,别一个人在外面跑,等他有了别的目标,也就把你的事情忘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依然沉默,段彦哲看他垂着眼皮,不知道他是听见了,还是没听见。   “彦哲!”   正在两人沉默时,通向洗手间的那条走道里走出来一个女人,打扮得很是光彩照人,直朝段彦哲走过来:“等久了,是不是?”   “还行吧。”段彦哲笑笑。   那女人将目光落在江循身上,新奇道:“这个小帅哥是你亲戚?”   江循感觉别扭:“那段律师,我先走了,上次,舒静瑶不是有意让你生气,她还是很崇拜你的。”说完,他就要转身。   “……”段彦哲一愣,心情突然有点复杂,忍不住道,“等等。”   他上前,走到离江循更近一点的地方,伸手整理江循的衣领,把褶皱抚平。   “……”   “去吧,早点回家,有事……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   江循转头走了,段彦哲站在那儿,还有点没回过神来。   廖雪难得见他发呆:“他叫你段律师?那小孩儿是你客户孩子?”   “不是。”段彦哲笑了笑,恢复以往的神态,“不是要买包吗?走吧。”   女人说要买包,但绝对不会只看包,势必横扫整个商场,逛完街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,段彦哲问廖雪想在哪儿吃饭,他请。   结果廖雪说:“去你家吃呗。”   段彦哲暗暗皱了皱眉:“我家这会儿都只有剩饭了。”   廖雪拎着两大包东西:“没事啊,我又不挑,有口吃的就行。”   他们一个站在车的这头,一个站在那头,眼神对峙着。   段彦哲明白她什么意思,现在她越来越想深入到段彦哲家庭内部,当他们家的常客,以后再变成他们家的主人。   段彦哲说:“算了吧,你老往我家跑,我家如果有好饭请你,那算待客之道,说得过去。让你去吃剩的,别人还真以为咱俩怎么回事儿呢。”   “……”廖雪一下子变了脸色,但她名不正言不顺,不敢声张,扔下一句,“段彦哲你有没有人性啊,用不着你请了,谁稀罕似的!”踩着高跟鞋拦出租车去了。   段彦哲当然不可能拦她,她还没打上车,他已经开着车从她旁边轻巧地经过。   十二月已经到了尾声,最后的两天是月考,江循参加完考试,在家里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天。   就算放假,江少安最近也是早出晚归不在家,江循估计他是去找赵佳莉了,不想过问,也没机会过问。   元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完了。   四号他到学校上课,月考的成绩单也到了手,名次不退不进,年级第五。   江循坐在座位上看试卷,思索着怎么突破自己这个瓶颈期。   成绩差一点,进步往往比较容易,到了前面,再想向前一个名次,也变得十分困难。   舒静瑶这次考得很不好,被王哲明叫出去训话,江循抱卷子的时候正好目睹了那一幕。   “你最近是有什么心理问题?你看看你这个卷子答成什么样了?”王哲明表情严峻,“如果你是因为什么丁楠的,就别操心了,他一个月也来上不了几天学,这次都是缺考。”   江循再没多听,抱着卷子进了教室。   他的手已经完全痊愈,因为受伤还没耽误学习受到王哲明的赞许,他本来无所谓,听到这样的夸奖也挺高兴,打算回家向江少安显摆一下。   江少安是很关心江循的学习状况的,一般月考发卷的这天他都哪儿也不去,在家里等江循的成绩单。   可是今天,江循推开家门,却没有发现江少安的身影。   “我爸今天不回来吃饭?”   “嗯,最近先生好像特别忙。”   江循不是很高兴,他想不通江少安把钱都投去跟着丁昊义做生意了,拿什么来讨好赵佳莉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锯人就是磨柱子 第14章 第十四章   江循按部就班地做作业,洗澡,睡觉,第二天早上他刷完牙洗完脸,到门口转了一圈,发现衣架上没有多出江少安的外套,他的拖鞋也纹丝未动。   张姨端着牛奶从厨房里走出来:“你爸还没回来呢。”   江循点点头:“嗯,吃饭吧。”   他吃完了两片面包,门的锁孔响动,张姨比他急,已经站起来走到玄关:“先生回来了?”   “嗯。”江循这个角度看不到江少安,只能听到他的声音,疲惫、无生机,好像很累。   江循站起来,走到客厅,江少安刚绕过张姨,与他正面相遇,江循盯着他的脸色,意外的惨白,头发甚至微湿。   江循感到纳闷:“外面下雪了?”   “没有。”江少安很简短地说,好像并不想和他多谈,直接就往房里走。   张姨突然叫住他:“先生,小循的月考成绩昨天下来了。”   江少安顿住脚步,慢慢转身:“怎么样?”   江循显摆的心情一点也不剩,过了昨天那个档口再看,保持水平本来也是他应该做的,于是很平淡地说:“还是第五。”   江少安听了,走过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,刻板地笑了一下:“挺好的,挺好的。”   江循觉得他那个表情并不开心,甚至有种不在状态的敷衍,头顶的温度很快散去,江少安已经把手拿开:“等爸爸……忙完这两天,奖励你。”   江循感到一丝不自在,说:“那倒也不用。”   “别不用,爸爸想想,想想。”   江循的视线落在江少安脸上,觉得他的嘴唇在客厅的灯光下发干龟裂,眼神黯淡,如果不是还挂着微笑,感觉像是生病的架势,想到自己昨天还揣测他和赵佳莉在一起,有点不好意思,忍不住道:“你是不是昨晚没睡觉?去睡觉吧,我也得出门了。”   江少安还是笑,很局促惶恐地点点头:“那你去好好上学。”   江循捕捉到他的一点不寻常,但是并没有完全放在心里。   到了学校,郑杭正翘着二郎腿,一边喝茶,一边看一份晨报,见江循来了,揪住他:“给你看个东西。”   江循只得站定,低头往那报纸上看去,大版面上写着《曼思助力新杰并购,或成S市最大所》。   郑杭指着上面的一幅照片,又勾了勾底下一行小字:“原来这个男的就是段彦哲啊,长得也就这样嘛。”   江循顺着他的手看过去,几乎是两排中年男人当中,混了一个面容英俊的男子,个子很高,脸上带笑,是段彦哲没错。   他哼了一声:“我以为是什么,这和你有什么关系?你看你情敌长什么样儿?”   郑杭脸上闪过尴尬,立刻把报纸一合:“快算了,鉴定一下舒静瑶审美而已,鉴定完毕,她瞎的没救了。”   江循轻笑一下,坐到自己座位上。   不一会儿,舒静瑶也来了,郑杭马上转过来,摊开那张报纸放在舒静瑶的桌子上,企图揶揄她:“看,你男神,我看也没有三头六臂呀。”   舒静瑶把他推开,面无表情道:“别挡我放书。”   “……”郑杭被她的冷淡弄的有些不知所措,讪讪收回报纸,“切”了一声。   气氛正在尴尬时,邓一林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,将包往桌子上一放,拢住无言的三个人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给你们说个惊天大新闻!丁楠他爸出事了!”   ……   舒静瑶很激动:“他爸怎么了?哪种事儿啊?”   邓一林压低嗓门:“贪污,据说已经被双了。”   江循发懵似的抬起头,脸瞬间白了:“……”   剩下的三个人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,正在热切地讨论着,郑杭兴奋不已:“你从哪儿听的,这么邪乎?”   “我姐夫在检院,说已经传开了,搞不好过两天就能见报呢!”   舒静瑶拍了拍手:“怪不得他上个月月考都没参加。他可以不用再来了!让他耀武扬威,狗仗人势!你说是不是,江循,江循?”   江循从书包里摸出手机:“我出去一下。”   他站起来,心跳加速,手也发抖,拨开几个没在座位上的同学,走到门口,早读铃也响了,王哲明刚走到门口,感到莫名奇妙:“你去哪儿?”   江循嗓子发干:“我给我爸打个电话。”   王哲明上下扫了他一眼:“不舒服?”   江循紧紧握住手机,挤出三个字:“有点事。”   王哲明没见过他这样,抬手道:“去吧。”   江循拿着手机跑到楼道尽头的窗户底下,拨通江少安的电话,响了好几声,江少安才接起来:“怎么了,小循?”   江循左顾右盼了一番,压低声音,尽量不让自己听上去那么不安:“你听说丁楠他爸的事儿了吗?”   “……”那边死一般的寂静。   江循的心一点点下沉:“爸爸,爸爸?”   江少安的语气严肃起来:“你听谁说的?”   “我们同学。”江循无法隐藏自己的焦急,“他这个事情,对你影响大不大?”   江少安顿了顿,半天才说:“你先安心上课,其他的你别管。”   江循的后背的汗毛立刻全部立起来了,喃喃道:“你给了他多少钱?”   “我说让你安心上课!”江少安突然吼了一声。   “……”   在那之后长久的静默,江循等了一会儿,就听见对面传来挂断电话的嘟嘟声。   这一整天,江循都浑浑噩噩,放了学,他背上书包就蹿出了教室,急急忙忙往家跑。   平时走没觉得,今天这段路好像特别长,怎么也跑不到头,好容易到了家门口,打开门,客厅里空无一人,张姨不在,江少安的房间房门紧闭。   江循放下书包,脱掉外套,努力调匀呼吸,走到门口,一边敲门,一边轻声喊:“爸爸?”   “……”无人应答。   江循心里发慌,手劲大了点,把门敲的梆梆响:“爸爸?”   门随即被打开,里面扑出一股浓重的烟味,江少安站在门口,眼睛熬地通红,里面血丝密布,哑着嗓子怔忡地看着江循,像是有点反应不过来:“回来了?”   江循看着他:“张姨呢?”   江少安挪开视线:“我让她回家了。”   说着,他拨开江循,摇摇欲坠地往厨房走,打开冰箱门,看了一眼拿保鲜膜封好的菜,太久不做饭,竟有些无从下手。   江少安想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,拿起一盒香菇,可是手抖个不停,香菇一个接一个地掉在地上。   江循看不下去了,忙蹲下捡:“别弄了,叫份肯德基吧”   “……”江少安只是注视着自己发抖的双手,不说话。   江循佯装无事地把香菇码在案板上,转身出去客厅打手机,江少安尾随他到沙发上坐下,看他娴熟地打电话订餐,专注地报着菜名:“薯条不要番茄酱,要一个巧克力圣代……”   江少安看着他那孩子气的样子,眼光深邃起来,心里五味杂陈。   他总觉得江循长大了,其实并没有,江循的肩膀还很孱弱。   这样的意识让此时此刻的江少安更加焦虑。   江循挂了电话,才把目光移回来,空气骤然凝固,气氛变得紧绷。   江少安把脸埋进手里,想了半天才说:“现在丁楠还来上课吗?”   这话是一个开关,江循立刻坐直了身体,直勾勾地望着江少安:“不来了,他上个月的月考已经没参加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少安什么也没说。   江循忍不住凑近一些,语气低下来:“你给了丁楠他爸多少钱?”   江少安不安地搓着脸颊,声音细微沉闷,丝毫不掩饰地说:“你个小孩子,不需要知道这些。”   “……”他越是这样不说,江循越是有了自己的一番解读,急了,“到底多少?!要得回来吗?你这样瞒着我能瞒多久?你——”   “都跟你说了让你别管,你怎么不听呢?!”江少安一下子站起来,变了脸色,俯视着江循,喝道,“我和你说有什么用?你能要回来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,仰着头,怔怔地看着江少安。   江少安长叹一口气:“小循,我已经够累了,你能不能做点你该做的事,让我喘息哪怕片刻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眼神变了变,抿着嘴,声音也轻了许多,像是不可思议,“我不让你喘息?”   江少安觉察到了他的一丝不快,也许不是一丝,而是许多,积压许久,只是没有爆发。但此时此刻他不想安慰他,不想纵容他这一点不分场合的任性。   他从桌子上拿起烟盒,点了一根叼在嘴里,往座位里一倒,沙发的皮料争先恐后地拥上来,他真想它把自己湮没。   江循等不到江少安的任何反应,握紧了拳头,有点忍不住:“谁一直不做点该做的事?谁不让谁喘息?”   江少安内心焦躁不已,把刚点燃的烟直接扔了出去:“行了,没大没小到什么时候!你这是什么语气,质问我吗?供你吃供你穿,我哪点欠你的了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盯着那火星在茶几上无力地滚动了两下,心凉了半截,拽过手边的包,“不欠,我欠你的,你记到账本上,我以后还你!”   说完,他站起来,像是一阵风,毫不留恋地打开门,消失了。 第15章 第十五章   江循背着书包在街头徘徊了几分钟,进了一间小网吧,网吧老板正抱着胳膊窝在台子上发呆,看了一眼他的校服,嫌麻烦地咋了一下舌,指着最里头,皱眉道:“把校服脱了,到里面去。”   江循面无表情,眼神顺着看了一眼,那里靠着墙,灯光暗淡,极为窄小|逼仄,简直像是一个被人遗弃的角落,他掏出钱包,生涩地问:“现在给?”   老板嘴一撇,正儿八经地看起他的样貌来,似笑非笑:“不包夜的话你玩完给你算钟。”   江循听了,拿出五十放在台子上,生硬道:“我包夜。”   今晚不回家了,他想,如果江少安能分出一点神来为他焦急,就让他满大街找去吧。   江循走过去,开了机,旁边的屏幕上都是激烈的游戏战斗场面,键盘鼠标噼里啪啦,有的画面似曾相识,但他分不清,有点跃跃欲试,敲了敲旁边激战正酣的一个男生:“你这是什么游戏。”   那男生应该是个大学生,脸上有明显青春经过的痕迹,讶异地挑了挑眉,不过马上就把视线挪回到屏幕上,简洁地说了两个字。   江循“哦”了一声,才打开搜索界面,就听到前面两个男的说道:“丁楠又不在线上?”   世界真是小,江循的手停了,努力辨别着那两个后脑勺,后脑勺都是相似的,调动不起他的任何记忆,但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——   “肯定不来了啊,你不知道他们家出事了吗?”   “什么啊?”   “来,偷偷给你说。”其中一个男的侧过头,用手遮住自己的嘴,他的声音一下子就小得听不见。   江循不着痕迹地欠身,想听清楚一点,那男的说着说着,像是发现了他的目光,突然把很直白地朝他看过来:“你看什……江循?”   江循看到他的脸,也没认出来他是谁,正在这时那男的已经站起来:“走,江循,咱们出去谈谈。”   江循坐着没动,还没把眼睛落在屏幕上,胸前就一紧,他因为没有防备,直接被拽得朝前扑了一下,显示屏抖了两抖。   “干什么?干什么?”老板注意到,赶忙走过来:“打架吗?要打出去打。”   男人很不服,两个人都站起来了,十分显眼:“怎么,偷听人说话的时候挺有胆的,现在这么怂?”   江循本来不想起来,可周围已经有几道不满的目光投来,他不得不站起,拿着包,跟着那两个男生走到外面。   那两个人没穿校服,脸也比高中生看着略成熟,显然是混社会的,一前一后,把江循夹在中间,三个人走到马路旁边的路灯底下,前面那个人突然转过来,朝江循阴恻恻地一笑:“拿来吧。”   “什么?”江循没懂他的意思。   他话音刚落,便被后面的男人推了一把,他不由得往前了两步。   前面那男人的笑容微妙地一变,就变得狰狞可怖:“装傻?”他拇指曲起,和食指中指摩挲着,做了个很明确的手势,哼道:“丁楠家现在都出事了,你还有心思在这儿上网?我帮你做点好事,替你给他买点礼品慰问一下。”   江循这下明白了,握了握书包袋子,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:“他家出事和我没关系,我没打算给他花钱,用不着你替。”   男人见他如此云淡风轻,又是诧异又是愤怒,脸孔几乎扭曲了:“我看你是欠教训,好,那就留着那点钱给你自己付医药费吧!”   说着他和后面的男人一起,前后制住江循,就是那一瞬间,狠狠用膝盖踢在江循的肚子上。   江循被人揪住前襟和后背,贴身的格斗让他无法施展自己的拳脚,只得勉强扑住面前的人往他身后的电线杆子上撞。   “操!”就听一个沉闷的咚响,不知道那人哪里的骨头撞到了水泥,发出的声音,两个男人都激动起来,直接把他掀翻在地,江循拽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衣服,企图将对方也撂翻,就在这时他的下巴遭到了另一个人的重击。   江循顿时觉得自己牙齿都松动了,上下牙猝不及防地相撞,他立刻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。   反抗变的薄弱,周围偶尔经过的行人投来一两眼好奇的目光,但也都因为畏惧而纷纷加快了步伐。   江循浑身的冷汗,眼睛眯着睁不开,快没了意识,那两人正有所放松,他突然用仅有的一点力气箍住横在眼前的的半个肩膀,狠狠地咬了上去……   “嘶——!你他妈找死!”那人疼地倒抽一口冷气,直接给了江循一个耳光,揪住他的头发,要把他的后脑勺在地上猛磕。   地砖凹凸不平,极可能有小石子或者玻璃碴,那一刻,江循自己都发了怵,心跳声简直要盖过一切声响,他死命挣扎着,却无法摆脱双手被束缚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一块天空如眩晕时候般摇晃,仿佛就剩下了残影……   “住手!”   模糊间他听到一个声音,那人声音由远及近,脚步和着他的心跳,咚咚,咚咚……   “你俩是干吗的?当街打人不怕我报警吗?”   那两个人一下子跑了,有个人进入了他的视线,在他头顶投下一个倒影,他蹲下来望着江循,用手摸他的脸颊:“江循,你还好吗?”   江循脸上烧疼,遇到冷风更是一种难言的痛感,他咬了咬嘴唇,被男人扶起来以后,带着点羞愧与无措,掩饰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,没有看那个人:“段律师……”   段彦哲看他的手,再看他的脸,不是红就是破,眼角的皮肤不由得一抽一抽:“第二次了,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你又遇到这种事,你父母呢?你跟他们说没有,怎么他们对你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关心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沉默。   “刚刚那两个人又是谁,为什么打你?”  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,居然是比自己想象的愤怒,冷的好像一块冰。   江循摆脱了他的手:“丁楠的熟人。”   段彦哲还在等他的下文,发现他已经说完了,感到震惊:“就这点理由?”   江循绷着嘴角,抬眼看他:“排挤,欺负,打压,这些还需要理由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有个人开了头,后面就有盲目的追随者,和我得罪谁没有关系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微微一愣。   江循扯了扯嘴角,想挤出一个笑容,但脸疼的厉害,那终归变成了一个惨笑:“段律师,谢谢,我走了。”   “你先站住。”段彦哲拉住了他的胳膊。   段彦哲已经脱离高中很多年了,早已忘了学生时代的处世哲学,他侧头看了一眼江循的侧脸,觉得有些想不起来的,有些不知道的东西,现在一点点饱满、立体起来。   车内暖气十足,段彦哲开着车找附近的医院,到了医院门口时,江循说话了:“我不看病。”   他说的坚决,段彦哲双手搭在方向盘上,一时间想不好该进该退:“送你回家?”   江循把头枕在椅背上,眼睛盯着一点点车顶:“我不回家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说,“那你去哪儿?”   江循反而闭上了眼睛,过了两秒,他莫名其妙地说:“要不,你找片海,把我扔了吧。”   段彦哲看着他忽上忽下的喉结:“好。”   江循还是闭著眼睛,睫毛抖了两抖,却没有再说话。   江循一直没睁眼,感觉车子又重新加速,转弯,不知道开了多久,手机突然响了,他直接把手伸进包里按掉,周围又陷入安静。   然后过了一会儿,段彦哲下车,江循等了等,忍不住眼睛睁开一条缝,往车窗外望去,发现段彦哲跑进了一间药店。   江循的肌肉完全放松,感觉身体疼的更厉害了。   这回他坐的并不久,段彦哲重新上了车,把一个饭盒递到他鼻子下面:“先吃饭,还是先涂药?”   江循无法再保持平淡,眼光直直落在段彦哲的脸上,这回他花了异常长的时间看段彦哲的脸。   段彦哲两条眉毛很平,眉峰不明显,鼻梁高耸□□,嘴唇很薄,但并不锐利,也许是因为年轻,眼睛和脸部线条柔和。   他帅,但帅的不沉稳,可以说是个标准的小白脸长相。   其实周杭和邓一林都说的对极了,他这个脸与乔治克鲁尼,本阿弗莱克还有质的差别。   但江循却无法克制地,脑海里闪现他出现的那个倒影。   “……”他默默接过盒子,打算吃起那盒便当。   因为嘴疼,江循吃的并不快,刚吃了一口,嘴里还腥咸,混合了那饭菜,他立刻有恶心的感觉。   "我看看你的嘴。"段彦哲说。   江循还没反应过来,便被段彦哲扳过下巴端详,盯着看了一会儿,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神色微妙了一点:"舌头也伸出来。"   江循没想到律师这么全知全能,还会看病,但依然缓慢地伸出舌头,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段彦哲。   他那么张着嘴,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蠢,等了几秒,段彦哲像是盯着他的舌头在发呆,忍不住道 :"我舌头破了?"   段彦哲像是突然回神,松开他的下巴,移开眼睛:"给你,漱漱口再吃饭。"   说着,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宝矿力的瓶子,递过来。   江循漱了口,重新吃饭,段彦哲则拿着药盒挨个看,江循饿了,风卷残云般地把饭扫荡干净,段彦哲拨弄了一下手机,问道:"十一点了,真不回家?"   江循拿着那空饭盒,没说话。   他的确给段彦哲添了很多麻烦,现在再不能让他因为不知如何处理自己而为难。   虽然江循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,可他还是伸手,想打开车门,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:"我在网吧包了夜,过会儿还想回去上网。"   段彦哲先是一愣,然后笑了,比他还快,在江循打开车门之前,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:"上什么网,先给你上药。" 第16章 第十六章   江循伸着胳膊,袖子卷的老高,小臂被段彦哲握在手里,段彦哲抿着嘴,眉头微蹙,神情认真中有一点严肃。   涂过了指头,他在江循的手肘上不轻不重地一按,江循倒抽一口气,哆嗦了一下。   “疼?”段彦哲马上抬起眼皮看他,“骨头疼还是肉疼。”   “……不知道。”江循把脸扭过去,对着窗户,“快点涂完算了。”   段彦哲看不见他的表情,只看到他手臂上浅浅的经络,可能是摸到某根比较粗的血管,感觉他的皮肤突突跳个不停。   段彦哲默不作声,把暖气调的高一点,专心涂完那一块渗血的皮肉,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衬衫放下来。   他也去看窗外,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,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说:“我抽根烟,介意吗?”   江循轻轻摇了摇头。   段彦哲掏出一根点上,猛吸两口,突然听江循说:“也给我一根,行不行?”   段彦哲看他整齐的衬衫领口和头发,怎么看都是无任何不良嗜好的好学生,挺意外:“会吗?”   江循神情漠然,手臂晃晃悠悠伸出来:“有什么会不会的,抽了就会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火机一打,看江循叼了烟凑过来,他皮肤白,脸蛋紧绷绷的,是个很俊的少年。   段彦哲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你长得像你爸还是你妈,或者都不像,自由发挥?”   江循吸了一口,烟从鼻子里钻出来,呛得他咳嗽两声,声音也变粗了:“我妈。”   段彦哲直白地说:“那你妈应该是个大美人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怔楞地望过来,但马上就恢复自然,“唔,不过她已经死了。”   这下轮到段彦哲诧异,他正要说话,手机响了起来。   段彦哲接通,那边传来叶亭宜的声音:“你又在哪儿疯呢,几点钟了你知不知道?”   段彦哲听她声音沉着,心情似乎不好,叶亭宜没等他说话,就自顾自地接着说:“你能不能收收心,少去那些地方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,成天和一些不着四六的人混在一起有意思?”   段彦哲用舌头把烟顶到嘴的一边:“廖雪又跟您打小报告了?”   “……”他的话不知道戳中了叶亭宜哪一点,她语气严肃,“彦哲,什么叫打小报告?人家是关心你,你处事不要这么幼稚。”   “我幼稚?”段彦哲忍不住冷笑了一声,“行,既然我这么幼稚,您就告诉成熟的廖雪,让她少来招我,烦着呢。”   “你——”叶亭宜也听出他是真的生了气,微妙地有所缓和,叹了口气:“你哪怕有你哥的一半,我也不至于天天追在你屁股后面操心。”   段彦哲还是冷笑,一针见血地说:“等咱们家需要段星越阿谀奉承,曲从拍马的时候,您看看他什么表现,再说这个话也不迟。”   本来段家人之间有一种默契,谁在气头上,对方都会稍稍示弱,留有余地,不真的吵起来,但此时段彦哲咄咄逼人,显然打破了这种默契。   叶亭宜顿了顿:“你是要跟妈妈吵架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感觉到自己的逾距,尴尬地沉默了,半天道:“当我没说,您先睡吧,明天咱们再谈。”   他挂了电话,表情没变,只是沉默吸烟,气氛却急转直下,江循也不吭声,他模糊想起自己的作业一字未动。   段彦哲很快抽完了一根,才回过神来江循还在身边,侧头看他,发现他才抽到一半。   那烟被他规规矩矩地含住,如果不是偶尔吐出烟雾,简直像是含了一根棒棒糖。   段彦哲觉得他发丝柔软,半个脸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,不知道刚刚的对话他听去多少,想挽救一下突然冷下来的场面,开玩笑似的说:“不安慰我一下吗?”   江循转过来看他:“什么?”   段彦哲假意嘴一撇:“白救你两次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张开嘴,翕动着,好像面对着一道难以解答的题目。   段彦哲的玩笑开完就过,并没放在心上,打火准备开车,启动的时候,他听到江循的声音,“我怎么安慰你?你说,我可以试试。”   他不是不会安慰人,只是他什么都不知道,无法安慰。   他的表情极为认真,甚至侧过身对着段彦哲的方向,段彦哲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调戏这样一个喜欢当真的少年人,掩饰般地挠挠鼻梁:“那什么,先欠着,以后我有需要的时候,你再安慰我。”   江循一本正经地说:“可以。”   最后段彦哲带着江循去了自己律所附近的一间小公寓。   这房子本来是段星越的,因为段彦哲在美国上学时他已经在曼思上班,晚上有时不回家,可以过来随便休息一会儿,起码能洗个澡,睡睡床,比在所里过夜强。   后来他结婚了,住的离律所不算远,段彦哲也正好回国,房子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段彦哲手里。   段彦哲基本没有来住过,打开房门,遮盖家具的布上毫无意外地蒙了一层淡淡的灰尘,空气里有股无人居住的生土味儿,他也发觉不了似的,大剌剌地一掀,顿时,整个房屋都像是被沙尘暴席卷了一般。   江循站在门口:“……”   “进来,随便踩。”段彦哲说着,已经脱去大衣,往衣架上一挂,顺势倒在沙发上,用膝盖指着旁边的空位,“坐,别客气。”   江循放下书包,从里面掏出手机看了看,上面又有好几条江少安的未接来电,他思索了片刻,还是回了一条:我在同学家,已经要睡觉了。   他刚发完,手机就响起来,是江少安。   “你家长?”段彦哲瞧过来。   “嗯。”江循握着手机,没动。   “接啊,你爸妈肯定急了。”段彦哲朝他努下巴,“有情绪也要耍得张弛有度才比较可爱。”   江循拿着电话走到窗台跟前:“喂,爸爸……”   江少安听到他的声音,先是叹一口气,然后火急火燎:“你在哪个同学家?要不要爸爸现在过来接你?”   “不用了,我在郑杭家,已经打算睡了。”   “……那爸爸明天来接你放学。”   “爸爸……”江循做了个深呼吸,“你到底给了丁昊义多少钱?还要不要的回来?”   那边一阵难堪的沉默,过了一会儿江少安疲惫地说:“几乎……全部,包括进货的定金。”   “……那你货买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江少安的声音快低到消失,“但小循你不要担心,爸爸会想办法把钱要回来。”   “怎么要?别的投钱的人要了吗?”   “……有的不要了,有的……爸爸还不知道。”江少安像是怕他接着追问下去,一锤定音地说,“好了,爸爸不打扰你休息了,赶紧去睡觉吧。”   这通电话结束的异常匆忙,挂了电话,江循盯着窗外茫然地发起了呆。   这里位于S市繁华地带,林立的都是江循眼熟的建筑,他在这里出生,在这里长大,但此时他又觉得并不认识这座城市,这些耸起的承载他回忆的高楼,也许在下一刻就能全部坍塌,把他压垮似的。   江循转身走进客厅,发现段彦哲已经换了一种姿势,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敲字。   段彦哲感觉到他的目光,仰起头:“打完了?想洗澡的话去浴室,我没开封的内衣放在柜子里,喜欢哪件都可以穿,不想洗也无所谓,你身上有伤口,最好别洗。”   江循望着他:“你呢?”   “我还有文件要写。”   “不睡觉?”   “看情况。”   江循坚持洗了个澡,洗完他也没有睡,而是拿了笤帚和簸箕,扫地上的浮土,扫完又找了块抹布抹电视柜。   不知道是他声音轻,还是段彦哲太投入,始终皱着眉噼里啪啦地打字,如老僧入定,等到时钟指向一点半过了的时候,他伸了个懒腰,目光落在正在擦壁柜的玩偶的江循身上。   “你怎么还没睡?”   江循偏过头,看段彦哲几步走到他面前,惊讶道。   江循有一丝尴尬:“我睡不着,就随便收拾一下。”   段彦哲听了,什么也没说,直接就从江循手里拿过玩偶,指着卧室房门:“很晚了,去睡觉。”说完,他就转身,又走向沙发。   “段律师——”江循忍不住叫了他一声。   “怎么了?”段彦哲回过头,疑惑地问。   江循目光灼灼:“如果贪污的话,是不是要没收所有财产?”   “没查清楚时全部冻结,五万以上的,可以没收,情节特别严重的,会。怎么了?”   江循盯着他,半晌道:“哦,别人的钱能从罪犯的财产里区分出来吗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不解他一个高中生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,但和江循的一点接触又使他无法将他看作一个普通的高中生。   段彦哲把玩偶放回原位,笑了笑:“那当然能了,你不要小看检察院的侦查技术。”   江循听了,依旧没有表情,没有一星半点的高兴。   他似乎受此困扰,并显得苦大仇深,但段彦哲没有问,只是说:“别想一些有的没的,时间不早了,去睡吧。” 第17章 第十七章   江循的生物钟很规律,高三挑灯夜战比以往都多,不管睡多晚,到六点四十都能准时醒来。   他套上衣服走到客厅,发现段彦哲正躺在沙发上睡觉,笔记本电脑悬悬搭在沙发边上,不自觉地放轻手脚,过去把电脑放到桌子上,然后拐进洗手间,关上门刷牙洗脸。   洗完出来,江循打开冰箱,发现里面除了几罐啤酒,空空如也,他从桌上拿了段彦哲的钥匙,下楼买了两个鸡蛋灌饼,一个放在桌子上,提着另一个上学去了。   在楼道里碰见舒静瑶,她步伐悠闲,哼着歌,毫不掩饰心情大好。   江循步伐正常速度,经过她的时候被她揪住了书包带子:“江循,早上好。”   “早。”江循被她拽着,只好和她打个招呼。   舒静瑶跳了两步走到他身边,突然一脸不可置信:“喂,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?”   江循若无其事地摸了摸下巴:“哦,磕的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真磕的,看书的时候打盹了,磕在书桌上了。”   “噗——”舒静瑶笑出了眼泪,“哎哟不行,我要把你的逸事广而告之。”   江循没笑,眼看要到教室门口,他说:“舒静瑶,其实段律师这个人……挺好。”   舒静瑶的笑容立刻僵住了,脸一偏,语气冷下来:“是吗?他好在哪儿了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知道,其实律师和银行贷款的、卖保险的那些都一样,推销自己的时候吹的天花乱坠,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都是唯利是图,弱势群体哪里能沾到一点便宜?”   她越说越愤愤不平,朝江循认真道:“我爸这样的小客户对曼思来说可有可无,我对他的印象压根不重要。别因为丁楠和他爸现在自顾不暇就说段彦哲的好话,你别忘了,他又不会帮我们。”   段彦哲迷迷糊糊睡到九点多,接到了来自段星越的电话。   “你凌晨发到我邮箱的材料我看了,很好,辛苦了。”   “嗯……”   “马上就要上会讨论,你写的东西你不过来讲?”   段彦哲脸皱成一团:“你不是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么?你就给咱们全权代劳了……”   段星越无语的沉默了一会儿:“今天早饭的时候,妈脸色不好,念叨你呢。”   段彦哲终于坐起来,烦躁地打断:“行了,我知道她说什么。”   段星越顿了顿:“你知道什么,你知道你还气她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抓了两把头发,把头弄地更乱,勉强站起来往卫生间走,边走边说,“我气她?如果气了廖雪就等于气了她,那我的确——”   他的视线落在鸡蛋灌饼上,愣住了。   段星越听他话说了一半不说了: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摸了把那鸡蛋灌饼,已经凉透了,他又提溜起来,左看右看,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。   段星越迟迟等不到他回应,又听他笑得让人毛骨悚然,接过话头:“这件事情还用我多说?爸妈不知道,也许还心存幻想,但咱们两个人之间没有秘密,我就敞开了说,你可以不喜欢廖雪,但得玩好这场博弈,丰骏是咱们最大的潜在客户,按道理也是绝对能拿下来的,丢了丰骏,你再培养一百个客户也对曼思没有任何意义。”   “你能,你玩一个我看看。”段彦哲放下饼,眉头皱紧,“就算丰骏是个挖不完的宝矿,我也不是就赚钱这一个人生目标,我不会和廖雪怎么样,恐怕她心里也有一本账。”   说着,他深吸一口气:“是,也许我再培养一百个客户也抵不上一个丰骏。所以什么意思?为了丰骏我得牺牲一切?丢了丰骏我是不是对咱们家也没有意义了?”   “……”段星越严肃道,“彦哲,商人之所以为商人,要懂得舍与得,否则咱们家不能有今天。如果现在我在你的位置上,我也得屈从。”   “钱多了是不扎手,但也不要舍本逐末。”段彦哲抿了抿嘴,“咱们家这样赚钱,为了什么,你幸福还是我幸福?”   “你要挑爸妈的不是吗?你是随心所欲幸福了,你为咱们家长远地考虑过吗?”   段彦哲脸彻底沉了下来:“我不想谈了,我要睡觉。”   段星越没吭声,啪地把电话撂了。   段彦哲彻底没了睡意,洗了个澡,到衣柜里拿干净全新的内衣裤。   它们摆放整齐,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。   段彦哲想到了什么,回头看床铺,杯子枕头也在原位,床罩铺得如同镜面般光滑。   他穿好衣服走出来,把桌子上的云南白药收进公文包里,煮了一杯咖啡,就着鸡蛋灌饼慢慢吃。   吃完早饭,段彦哲下楼开车回家,一进门,就看见叶亭宜坐在沙发上看杂志。   “妈,早上好。”段彦哲走过去,坐到她旁边,笑容满面道。   “知道回来了?”叶亭宜翻了两下杂志,放到一边,拍了一把段彦哲的肩膀,“不跟我顶嘴了?不专程气我了?”   段彦哲还是笑:“不敢,不敢。”   叶亭宜也笑了,抓起桌上的手机,说到:“就是嘛,我叫小雪过来,她昨天到家里来,你不在,怎么,你上次把人家都拒之门外了?”   段彦哲握住叶亭宜的手:“妈,不用您操心,如果就是为了这个事,我去找她,我和她谈,本来也是不想让她来吃剩饭,看来和她朋友一场,是我见外了。”   叶亭宜听出来他“朋友”二字说得重,暗暗要撇清关系,心里虽然不痛快,但也没有表现出来,只说:“你不要拿叛逆当个性,觉得我们给你指的路都是错的,给你安排的人都是不顾及你的感情,这年头,感情不是和什么人都能谈的。一个和你身份悬殊的人,你能知道她看上你的什么吗?”   段彦哲已经要挂不住笑容,站起来:“妈,您不要发散思维,我先去找廖雪谈。”   叶亭宜点点头,千叮咛万嘱咐:“你要和她好好谈,不要一言不合就闹脾气。”   段彦哲背过身往门口走,笑容隐去,神情漠然。   他给廖雪打了个电话,她正在福记吃早茶,段彦哲直接驱车前往,走到包间,见廖雪用筷子夹起炸鲜奶,看都没看他一眼,只说:“哟,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?”   段彦哲坐下,拿过账单:“就这些,不吃别的了?”   “不吃了,怎么?”   段彦哲抽出单子,转身出去片刻,回来重新坐下:“单我买过了。”   廖雪这才抬起眼皮看他,想笑又不愿意笑,绷着嘴角:“既然是你买的单,你不吃点?”   “我吃过了。”   “吃的什么?”   “鸡蛋灌饼。”   “……”廖雪忍不住啼笑皆非,“什么东西。”   她看段彦哲始终面无表情,问道:“熬夜了?眼睛红通通,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记挂于心啊?总不会是因为我吧。”   听了这话,段彦哲终于笑了:“不是,昨天晚上玩了个通宵。至于咱们兄妹之间的事,我想你不会那么计较。”   廖雪马上不笑了:“谁和你是兄妹,你也配!”   段彦哲倒了口茶,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,说:“好好好,我不配,那就同学之间,这总是没错了。”   廖雪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:“我不吃了。”   段彦哲也跟着起身,一把抓住她的胳膊:“哎,着什么急,你去哪儿,我送你。”   廖雪看着他,咬牙切齿,但并没有挣脱,僵硬地跟过去,上了车。   一坐到座位上,她就觉得有点不对,等段彦哲发动车子,她忍不住道:“有谁坐你的车了?”   段彦哲摇下一点车窗,笑着说:“那多了去了,远有Linda,近有宋丽,哦,你可能都不认识。”   廖雪越听越来气,眼睛落到旁边,发现了半瓶宝矿力,立刻就咆哮起来:“这谁喝剩的?”   段彦哲“哦”了一声:“请我吃鸡蛋灌饼的人。”   廖雪再也忍无可忍:“段彦哲,你今天什么意思?觉得耍我好玩?”   段彦哲直视前方,没分出半点余光:“廖雪,我和你四年大学同学,你了解我,我不在乎的东西很多,在乎的东西太少,要想用什么东西牵制我,不太可能。”   廖雪听他一下子严肃起来,他鲜少这样,不由得往座位里缩了缩,闪烁其词:“跟你闹闹小脾气而已。这么正式干吗?刚刚说的同学交情又不念了?咱们的一点小矛盾,你又开始上纲上线了?”   段彦哲偏头看了她一眼,笑了:“不,同学情谊我当然念,再说咱们这么熟,不管你是丰骏的千金也好,是个普通女孩也好,那对我来说,都是一样的。”   廖雪抱着手臂,又愤怒又失落,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   一早上过得很快,中午放学,江循回到家,见江少安正在客厅里发呆。   他点的肯德基摊在桌子上,一动未动,江少安衣冠不整地躺在沙发上,手里握着手机,两眼无神地盯着地方新闻台。   江循走过去站到他面前:“爸爸。”   江少安这才抬头,像是被他吓了一跳:“回来了?什么时候回来的?怎么没吭一声。”   江循见他脸色依旧苍白,虽然看着自己,却也没发现自己的变化,于是什么都不敢问,只说:“张姨呢?她今天也不来吗?”   “不是说了嘛,我让她回家了。”江少安坐起来,“就是不让她再来了。”   江循瞪大了眼睛:“为什么?”   可话一出口,他好像也有所明白,站在那儿不吭声了。   江少安起身,发现了江循的反应,抱歉一笑:“肯德基放了一个晚上,估计不能吃了,爸爸先随便给你煮点粥,凑合一个中午,行吗?”   江循无声地点点头,江少安便向厨房走去,江循跟在他身后,头脑发热地说了句:“爸爸,要不要下午去和赵佳莉见个面,你们……应该挺久没见?”   往日他基本不会在江少安面前提起赵佳莉,换作平时,江少安一定会非常开心。   而此时此刻,江少安身子一僵,然后惨淡地笑了笑,说:“去洗手吧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转头走出厨房,去了洗手间,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下颚,愤恨地咬了咬牙。   他突然很想知道,丁昊义和丁楠,现在到底在做什么。   是像他们一样痛苦煎熬,还是已经积极运作,平安无事。   他正胡思乱想着,就听见厨房里“咣当”一声巨响,急急忙忙跑出来,只见水龙头还开着,江少安已经躺在地板上,不省人事。   江循的心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,惊慌地喊道:“爸爸!” 第18章 第十八章   救护车赶到时接近一点,江循从江少安房间的床头柜里拿出卡和现金,还有他的钱包一并装在书包里,匆匆忙忙地锁好门,头脑一片空白地上了车。   护士分秒必争地给江少安做心肺复苏,江循呆坐在一旁,不自觉地发抖,手里的消心痛硌得他手生疼,几组心肺复苏做完之后江少安被立刻连上氧气管,一名医生看他穿着校服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你还是高中生吧?很镇静,还知道先给他口服药物,做人工呼吸,你知道他有心脏病?”   江循紧紧抓着包,嘴唇发干:“我知道他心脏不好,现在要怎么办?”   那医生道:“那得先观察,如果情况不好,恐怕要立刻手术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猛地抬起眼睛,脸刷地白了:“医生,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爸爸,我求你了。”   那医生看他眼里露了一点怯,刚想再说点什么,车已经到了三院。   门口又出来几个医生和护士,小心翼翼地将江少安放在活动病床上,把他往里面推,江循跟在后面,冷汗流了一脊背,他抱着包,看江少安脸白得像一张纸,一动不动,毫无生机。   他突然感觉后怕,忍不住叫了一声:“爸爸?”   “别吵,病人需要安静。”一名护士立刻打断了他。   江循马上噤声,攥着自己衣服的下摆。   很快到了急诊室,护士簇拥着医生把江少安推了进去,递给他一张条,冲他道:“你先去缴一下费。”   江循拿着单子,木然地往楼下跑,交完钱他又急匆匆地跑回来,一屁股坐在外面的长椅上。   医院里安静极了,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,江循后知后觉自己的腿和胳膊都酸软疼痛,他正在发呆,手机突然响了。   “江循,下午早点来,把卷子领一下吧。”   江循握着手机:“王老师,我要请假。”   王哲明愣了愣:“怎么了?”   江循吸了一口气:“我爸住院了。”   王哲明沉默了一会儿:“那你就好好照顾你爸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江循——”在挂掉电话前,王哲明突然说,“我知道你最近有很多问题,不过你还是不能放松学习,因为时间也不多了,马上就要期末考。”   江循郑重其事地“嗯”了一声。   不知坐了多久,急诊室的门开了,江循揉了揉酸麻的膝盖,迎上去,焦急地问:“医生,我爸怎么样了?”   那医生的面孔很陌生,江循刚才没仔细看,他显然也没留意江循,扫了一眼他,淡淡道:“你是江少安的家属?”   江循点点头。   医生摘下口罩:“先留院观察,最近的24小时要格外注意,有什么问题就叫护士。”   江循低着头,没吭声,医生走了两步觉得不对,回过头来:“你们家别的人呢?叫个大人来陪床。”   江循低下去的头又抬起来:“我们家没别人,我就能陪。”   “……”医生仔细看了他一眼,嘱咐身边的护士道:“给江少安放到哪个房?”   “208还有一间空的。”   “那你们就多帮忙留意208。”   江循听了,立刻上前一步:“谢谢您。”   医生淡淡一笑:“你先去看你爸爸吧。”   江少安清醒了,躺在病床上,江循坐在他旁边,握住他放在外面的手。   江少安看了一眼挂表,愧疚地说:“你不去上学吗?”   “今天下午不去了。”   “会不会影响你的学习?”   “没什么。”江循看他忧心忡忡,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来,“我在这儿也可以看。”  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,隔壁床是一个中年妇女,她半卧在床头,好奇地打量着父子俩,说:“哟,大哥,这是你儿子吧,真乖,陪着你不说,还挤出时间学习。”   江少安笑了一下,笑容惨淡,他回握住江循的手,半天才说:“周末,你给你姥爷打个电话,过去……看看他。”   江循把头抬起来:“怎么了?”   江少安没有回答,只是压低了声音,继续说:“我的卡就放在衣柜最底下的抽屉里,上面还有一万块钱,你拿着它,给你姥爷,就说我现在有点事,你在他们家麻烦一段时间。”   江循听懂了,心里一阵痛,干涩道:“他不会让我进屋的。”   “会的,他不认我,不至于连你也不认,你是他的亲外孙。”   “那我去了,你怎么办?谁照顾你?”   江少安长叹了一口气,努力挤出一个笑容:“爸爸不需要人照顾。”   他想了想,又说:“你到学校要注意安全,虽然丁楠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来上学,但你也要注意,翻过年就高考了,等你考上大学,可以到外地去,到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去。”   江循越听越奇怪:“什么意思,那你呢?”   “我?江少安慢慢闭上眼睛,“我欠的货款不知道能不能还上,我怕出点什么问题,再拖累到你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摇摇头,也压低了声音,十分肯定地说:“没事的,爸爸,就算丁楠他爸被没收了所有财产,但是凭检察院的侦察技术,也能把不是他的钱区分出来,还给咱们。”   江少安一愣:“你听谁说的?”   江循激动起来:“我认识一个人,我听他说的。”   “谁?”江少安震惊了两秒,又恢复平静:“不管是谁,他不了解情况。”   他张了张嘴,似乎在踟蹰该不该说这番话,最后下定决心般握紧了江循的手,低低地说:“这个钱是分不出来了,因为这恐怕是非法集资,他把我们的钱全部搭进去不心疼,但要让他认自己是非法集资是不可能的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少安说得吃力:“这次集资的人都是非富即贵,你知道,现在撇清关系还来不及,哪会上去讨这点钱?是我的错,本来轮不到我的事情,非要削尖脑袋往里面挤,还赔上了全部身家。”   江循半天没反应过来,惊诧道:“什,什么?”   江少安看江循脸白着,似乎是难以消化这个事实,心里难受得像是要裂开,他喘着气,仿佛花了好大力气,一字一顿地说:“小循,爸爸对不起你。当时如果按照你说的,不做这个生意就好了。”   他像是一口气上不来,胸口起伏得厉害,江循忙欠身过去,安抚:“他没事,爸爸,只要你能好起来,那些都不重要,钱没了我们还可以再赚。”   江少安知道事情不像江循说得那样简单,但也无力反驳,缓慢地闭上了眼睛。   连接几天没有睡觉,江少安已经疲惫不已,很快就睡着了。   江循守在病床前,哪儿也不敢去,他胡乱翻着书,却心烦意乱无法静下心来看。   强耐着性子做完了两张卷子,已过六点,江循到医院食堂里买了两碗皮蛋瘦肉粥和四个包子,自己吃了一半,江少安依旧没醒。   江循不敢惊扰他,终于忍不住打开手机,茫然地翻起通讯录,无奈滑动了半天,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寻求帮助,甚至是可以倾诉的人。   江循心里有些许失落,他合上手机,把书包里的书和习题册一本本取出来整理,突然一张名片掉在地上。   “……”江循勾下腰,捡起那张已经有些褶皱的名片,盯着上面的烫金字迹发呆。   他想到那天在百货大楼,段彦哲对他说,如果他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他。   他一个字一个字,郑重其事地读完了上面的所有内容,最后将揣回兜里的手机又重新掏出来。   如果是段彦哲的话,应该会有办法的吧。   这通电话响了很久,段彦哲才接通,还没有听见他的声音,江循就赶紧自报家门,怕他会随便地就切断电话:“段律师,我是江循。”   “……”电话那边的环境似乎十分嘈杂,江循从病房走到楼道,才听到对面段彦哲的声音,“哦,怎么了,有事?”   江循沉吟了一会儿,抬起头,一鼓作气地说:“有事,我想……和你当面谈。”   段彦哲愣了愣,一时半会儿忘了自己置身于推杯换盏的酒桌,郑若尘带来的小明星正把酒杯递到自己面前,他冷不防坐直身体,红酒一下子漾了半衬衣。   那小明星一时涨红脸颊,急忙抓过餐布在段彦哲胸口擦拭,急忙道:“哎呀,不好意思,段律师,我不是故意的——”   段彦哲抓住她的手臂,坚定挪开,眉头锁紧:“怎么,丁楠又找你麻烦了?”   “不是。”听他在那边语气严肃认真,江循又觉得自己这个电话打有些鲁莽,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,嘴巴比脑袋反应快,等他回过神,已经听见自己的声音,“你晚上方便吗?我们能不能在……三院附近见个面。”   “可以。”段彦哲很快说到,“几点,具体位置。”   “九点行吗,在……三院斜对面的蛋糕店?”   “好。”   段彦哲接完电话,顺便看了一眼时间,已经八点出头,他满脸堆笑地站起来,冲痊愈多日却被禁足的郑若尘道:“今天这顿我请了,记我账上,你随意,我还有点事。”   郑若尘本来正在兴头上,不免感到扫兴:“谁叫你啊,你这么上赶着去?不行,今天你必须陪我。”   段彦哲从兜里摸出一张高尔夫球会员卡:“喏,听说你小舅子想认识这里的妞儿,一个月内你自由支配,如何?”   郑若尘立刻心花怒放:“行,我就勉强看在这张卡的面子上,放你一马。” 第19章 第十九章   蛋糕店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,江循挑了个窗边的位置,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,搅了两下,就听见门口风铃发出响声,他抬头看,段彦哲正从门外面走进来,目光准确地落在他脸上,冲他点了个头。   段彦哲显得风尘仆仆,坐下来,江循就从他微开的大衣看到里面的白衬衫,上面有些许淡红色痕迹。   江循虽然好奇,但没有吭声,只是把桌上塑封的菜单递给他:“要点什么,我请你。”   段彦哲笑了,头往前倾:“你点的什么?”   江循说:“黑咖啡。”   段彦哲哼了一声,饶有兴致地说:“好喝吗?”   江循愣了愣,端起来尝了一口:“还可以。”   段彦哲搓了搓手,从座位上站起来,往收银台走去,很快,他端着一杯同样的黑咖啡返回,重新坐下。   桌子非常小,段彦哲勉强窝着,长腿撇在桌子外面,坐姿不伦不类,他想调整,但又不知道怎么调整,把腿胡乱藏到大衣的下摆里。   他抿了一口黑咖啡,问道:“怎么了?又不回家了?”   江循没有把他的动作放在眼里,始终低着头,听段彦哲这么问,突然抬起头来:“段律师,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?”   段彦哲依旧带着淡淡笑容,显得格外平易近人:“什么忙,你说。”   江循看着他的笑,心里有个声音鼓动自己,他终于开了口,一股脑地说:“段律师,我爸爸把钱投给丁昊义,现在丁昊义出事了,我爸才知道他是非法集资,现在没有一块的投资人出来追钱,这笔钱……你有办法要回来吗?”   他的话信息量惊人,段彦哲有点反应不过来:“什么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意识到自己说的着急了,如同倒豆子,他身体往后倾一点,重新又说了一遍,“十二月的时候,我爸跟着丁昊义做生意,投了我们家几乎所有的钱,后来丁昊义有了问题,估计要没收财产。我爸前两天才知道他是非法集资,同时投资的人为了自保也都不打算要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听你说,检察院能区分,我想……你也许有办法?”   江循说完,黑色的眼睛认真盯着段彦哲看。   段彦哲不笑了,也低头搅动起自己面前的咖啡,约莫过了好几秒,他才重新抬头:“这笔钱非要不可?让你爸再赚吧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怔愣着,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。   见江循不说话,段彦哲接着说道: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,你恐怕不知道这里面要动用的人力物力……”   江循听懂了,急急打断道:“段律师,我不会让你白做,我付你律师费,你要多少?”   段彦哲抿起了嘴:“这不单单是钱的问题。”   “一万!”江循坐直身体,双手握住咖啡杯,“一万够不够?……或者作为定金?”   段彦哲皱起眉头,勉强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不知道你爸爸现在是怎么想的,但是拿着这一万块应应急,先把这个时间度过,你说呢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不吭声了。   他一不说话,刚刚还算愉快的气氛就陡然僵硬,段彦哲看江循略略低头,盯着面前的黑咖啡,把眼神藏进碎发里。   段彦哲点了一根烟,抽了两口,终于问出心里的疑问:“你爸怎么非但不管你,反而让你替他操心?说实话,你现在正面临人生的紧要关头,还在学校里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,他就不能隐忍一点?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告诉你干什么,你能解决?”   江循没想到他会这样说,抬起头盯着他看。   段彦哲感受到了他的目光,满不在意地吞云吐雾,一片烟雾缭绕中他又开了口:“先不说别的,你爸和丁昊义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也不一定真清楚。如果他想打这个官司,让他找律所,或者自己来我们所。你一个未成年人,替不了他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另外,找律所得有证据,他有证据证明丁昊义是非法集资吗?空口无凭——”   “我爸他住院了。”江循重新开了口,急急道:“心脏病,很严重,现在还在三院,还需要钱,目前也抽不开身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愣了愣,眉头皱的更凶,语气又冷了几分:“既然是这样,你还拿一万块钱给我干什么?他治病不花钱?”   见江循又是沉默,段彦哲将烟灰弹了弹,决绝道:“律师不是搞慈善的,我心里再想帮你,也帮不了。这个案件现在一没证据,二费时费力,你想用这点钱把它跑下来根本不可能。”   江循张嘴要说话,段彦哲立马打断他:“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先给我一万,但是后续的费用可能比较庞大。你爸的投资要回来了,也许刚好支付律师费,也许这个官司根本打不赢,那所有的付出都打了水漂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自己想一想,也去告诉你爸,比起让他倾其所有的等一个未知的结果,不如调整情绪,用这些钱专心治病。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。”   江循喝了一口咖啡,段彦哲说的话句句在理,他知道。   但是理智不总是凌驾于情感的上风。   段彦哲不清楚他们家现在的难处,不清楚这一笔钱对于他爸爸来说意味着什么,所以他才说的如此云淡风轻。   “所以,你不愿意?”江循淡淡地说。   段彦哲叼着烟,面无表情,理所当然道:“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,换了任何一个律师,只要权衡一番,都知道做不了。”   “行。”江循点点头,见段彦哲那杯咖啡也见了底,从座位上站起来:“那段律师,我得走了。”   段彦哲不知道是自己心里作祟,还是自认为觉察了一丝江循没有掩饰好的不满,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:“江循,你不要觉得我不近人情,这是为你好。”   江循动作没停,一面把书包往肩上背,一面“嗯”了一声。   段彦哲对他这样的回答不满意,又要说话,江循突然说:“段律师,如果你是我,你打算怎么做?”   段彦哲张开的嘴巴瞬间合上了,他把烟熄灭,抿了抿嘴唇,自嘲似的笑了一下。   然后过了片刻,他重新抬头,说:“做我最想实现的,最容易实现的,别人的感受我不可能一一顾及,那得他们自己调整。人不能太贪心,如果什么都想要,往往什么都办不到。”   江循也露出一个让人无法解读的笑容,抬手冲段彦哲轻描淡写道:“我走了。”   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几步走到门口,打开门,朝马路对面跑去。   段彦哲没动,坐在那儿注视着江循,直到他的背影消失,段彦哲也从暗暗激烈的谈话氛围里解脱,感觉身上的温度凉下来,特别是胸口被红酒沾湿的部分,可以说是冰凉一片。   他裹紧大衣,起身回家。   家里是一片融乐祥和,段彦哲进了门,段星越的女儿迎面朝他扑来:“叔叔抱!”   段彦哲一把将她捞起,夹在胳肢窝里,往沙发跟前走:“妞妞晚上吃的什么好吃的?”   叶亭宜正在看电视,眼神移过来,顿时有些生气:“你以为妞妞是你的公文包?会不会好好抱孩子?”   段彦哲把孩子放到沙发上,笑嘻嘻道:“这不是喝酒的时候把衣服弄脏了嘛,嫂子好。”   妞妞急了,嚷道:“还要叔叔抱!”   穆童把果盘放下,朝妞妞喝了一声“别闹,让叔叔休息”,转而对段彦哲笑着说:“回来了。”   叶亭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:“越来越邋遢。”   段彦哲也不辩驳,还是笑,脱了外套上楼。   段星越正一边翻手机,一边从楼上往下走,看到段彦哲,举起手机晃了晃:“今天被丁昊义那点破事刷屏了。”   段彦哲一顿:“那调谁过来?”   段星越摇摇头:“现在副职代劳呗,听说从别处调人的可能性大。”   段彦哲说:“怎么回事,关于丁昊义有没有什么情报?”   段星越奇道:“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?”   “我有个潜在客户,和这个有点关系。”   段星越手一摆:“你头吃大了吧,这案子不接,什么潜在客户,这分明是给你找事,嫌你活得太滋润就直说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赶紧收拾,下来吃水果,抱你侄女。”   段彦哲换了居家服,走到楼梯口就被妞妞抱住了大腿。   他把她屁股一托,抱起来,让她搂住自己的肩膀:“怎么样,幼儿园好玩不好玩?”   妞妞掐了一把他的脸,苦道:“不好玩,有人欺负我。”   “谁欺负你,怎么欺负你?”   “揪我的辫子,抢老师发给我的果果,还把我从跷跷板上推下来。”   她说着,把柔嫩的脸颊往段彦哲的下巴上蹭,穆童本来还在剥橘子,听到她这话,手一停,急忙冲过来,把妞妞抱在怀里:“你怎么不给妈妈说?谁推你,有没有小朋友打你?”   段星越受不了的看了她一眼:“你也太夸张了,小孩子之间就是这样,怎么能从抢个吃的就联想到打人呢?”   穆童不赞同地摇摇头:“你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,现在小学生都知道围殴打群架了,小孩子可能受了欺负,不会表达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她堵上孩子的耳朵:“依我看,在学校里欺负同学,应该入刑,犯罪成本太低。”   “别在那儿想当然啊。”段星越抱过妞妞放在自己腿上,“说的轻巧,规定那一立就引发一连串的社会问题,你别看了个表面就义愤填膺。”   穆童恨恨道:“亏你还是个律师,就不能有点正义感?”   段星越嗤笑一声:“我这就没有正义感了?再说律师又不是正义的使者,你说呢,彦哲?”   妞妞从段星越的腿上费力地爬到段彦哲的腿上,朝他笑。   段彦哲抚摸着她的头发,没吭声。   叶亭宜看着段彦哲,道:“这么喜欢孩子,什么时候有个自己的?”   段彦哲撇了撇嘴。   叶亭宜快要被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给气死,在一边看报纸的段岳突然发话了:“就是,别觉得自己年纪小,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已经找了你妈了。”   段彦哲抱着妞妞的腰:“没想过,想再玩两年,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。”   段岳报纸一放,瞪了他一眼:“什么叫再玩两年?你玩性大已经声名远播,还嫌老段家的脸没有让你丢尽?”   穆童见段彦哲把头低下去,忙出来解围,半开玩笑似的说:“我们最近有个同学结婚了,找了一个同性,彦哲会不会喜欢男的?”   段星越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。   可惜穆童没看见,还接道:“真的,最近流行男男婚,我们公司大老板就找了信飞科技的小儿子,甜蜜得很,蜜月回来还给我们发伴手礼。”   段岳哼了一声:“他成天出入些娱乐场所,能认识什么格调高的男女?别说信飞科技的小儿子,能领回来一个家世清白的,我都烧高香了。想来想去,也就廖雪和他般配些,还不嫌弃他。” 第20章 第二十章   叶亭宜点点头,忙附和:“现在社会开放了,男人也可以结婚,不过那多半是商业联姻的产物,不然谁好端端地放弃传宗接代呢。你们赵励伦为什么找信飞科技的小儿子,还不是因为信飞是S市近三年来新三板上市做的最好的公司,敛来多少人脉和资金。信飞也惦记你们公司的市场和申了专利的那个技术,这个东西说起来也不简单。”   穆童听了,笑了起来:“也对,不过男男也不用放弃传宗接代,代孕不就好了。”   叶亭宜看了一眼段彦哲,很放心地说:“如果他真相中了什么人,无论性别,要是和廖雪有差不多的品性,我不拦他。问题就是那样的男人,也不好找,所以还是他爸说的有道理。”   大家说着,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往段彦哲身上飘过去。   段彦哲身处话题中心,却不接话,专心致志地逗妞妞玩,段岳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,强压住怒火,对段星越说到:“你把王露介绍到丰骏法务部了?”   段星越很会说话:“嗯,下周一报到,我只是牵个线,还是看在老二的关系上。”   段岳不满意地瞟了一眼段彦哲,怒气未消:“什么看在他的关系上,那是看在我和你妈的面子上!再说了,王露TOP2法本毕业,也是人家自己有本事。”   他嘴上这么说,心里是虚的,丰骏的法务部已经趋于饱和,不倾向要本科女生,哪怕牌子再好,比较青睐有留学经历或者律师牌注会证齐全的男生。   “是是是。”段星越赶紧从善如流。   段岳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,生硬地冲段彦哲道:“那什么,丰骏法务部的老钱喜欢打高尔夫,你不是办了张卡?拿给你哥,让你哥陪一下,不用你出面在那儿掉链子了。”   段彦哲心里暗叫一声不好,他迂回地说:“没随身带着,得翻翻,最近天气不好,没去。”   段岳瞬间就被他点着了:“现在就上去找!让你干点什么都指望不上!”   段彦哲只得装模作样起身,上了楼梯。   段岳看着他的背影,气道:“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的东西!”   妞妞吓了一跳,往穆童背后缩了缩,段星越赶忙道:“爸,别生气,老二还是很厉害的,回来才多久,案子上手的很快,所里现在有的事情就只能他干,别人根本做不来。”   “能干什么?!会办案的人多了去了,案源才是关键。我就好奇,他在美国呆了几年,一点长进都没有,根本不懂得人际交往的重要性。他是怎么个意思,以为自己坐那儿等,真正能赚钱的案子就从天上掉下来了?以后我不干了,他和你能撑得下去?”   穆童好笑道:“爸,彦哲一向这样,公私分得很开,又会玩儿又能干,大不了就星越主公关,他主事务,分工明确,我看挺好。”   段岳不吭声了,重新拿起报纸,暗暗生闷气。   段彦哲在屋里抽了一根烟,打算下去糊弄了事,段星越不知何事已经站在房门口,抱着双臂斜倚在门边:“怎么,搞丢了还是借人了?”   段彦哲实说:“借给老郑了。”   段星越觉得奇怪:“什么名目?”   段彦哲不想说:“你别问了。”   他站起来在抽屉里一阵翻腾,段星越看着他的背影:“不用找了,带老钱去骑我的马,反正温蒂不认生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他视线落在段彦哲扔在地毯上的衬衣上,要笑不笑:“谁泼你一身,女人?”   段彦哲转头看了一眼,面无表情:“话说清楚,我可没女人。”   段星越终于笑出声,故意说:“那我哪儿知道?可以有了,别让爸妈知道,别让丰骏知道,甚至别让我知道。临时的也行,固定的也行,不然白落了个名声,多亏,是吧?”   段彦哲站直了身体:“名声无所谓,实际上怎么样我自己清楚就行,不喜欢的不要。但是我喜欢的,名分一定要给。”   段星越哼了一声:“亏你也是混过英美法系的人,什么名声无所谓,那是最重要的,陪审团认定一个人的犯罪事实还看看他的名声呢。名声没了,你的名分还会很值钱吗?说的好听,我看你除了喜欢你自己,谁也不喜欢。”   段彦哲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,卷成一个团,抬手掷到藤编的洗衣篮里,笑了:“我谁也不喜欢不假,不过你说错了,我也不喜欢我自己。”   半夜时分江少安突然心搏过速,嚷嚷着疼,江循本来坐在旁边打盹,被声音惊醒,看他半抬胳膊,想按铃,急忙抢先于他,大力按了两下。   “爸爸,你不舒服吗?”江循凑过去,发现江少安头上有细密汗珠,不说话。   他从包里翻出消心痛,喂了江少安一粒,垫在舌头底下。   一分多钟过去,护士仍没有来,江循心里忐忑,跑到走廊里,往前台方向。   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,灯光昏暗,他越走越急,终于迎面撞上一个往这面走的护士,江循赶忙道:“我在208刚按铃,我爸心脏不舒服。”   那护士点点头:“你先别紧张,我去看看怎么回事。”   江循跟着她,两个人回到病房,护士打了手电筒照在江少安脸上,发现江少安脸色惨白,她叫了声:“你没事吧?”   江少安还是没反应。   江循道:“我给他吃了一粒消心痛。”   护士预感不好,走过去测他的心跳,面色凝重道:“我去联系王医生,恐怕要手术。”   江循惊诧道:“现在?”   护士点点头,说:“你先等一下,马上有别的护士过来和你一起。”   江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瞥了一眼江少安,嘴唇不自觉地颤抖:“好,好,我在这里等。”   护士很快就消失了,剩江循一个人坐在那儿,他忍不住上前,把手覆盖在江少安的手上。   短短两三分钟,却非常煎熬,江循怔怔地盯着江少安,心里害怕,脑海里不断闪现过各种可能性。   又过了一会儿,护士和医生一起来了,房间的灯被按亮,隔壁床的中年妇女也被惊醒,浑浑噩噩地望过来。   医生正是白天江循见到的那一个,他拨开江循,直接走到江少安面前,观察了一番后道:“这个不行,必须打电话给张主任,先去联系手术室,麻醉科。”   说完他把目光落在江循身上:“他现在情况危急,你得做好心理准备。”   江循冷汗一头,抿着嘴角强行应答:“好,我知道。”   半个多小时以后,手术通知单下来了,江少安被抬上手术专用车,匆匆推往手术室。   江循一直跟到手术室门口,护士道:“这个手术不知道进行多久,要不然你先回去病房里睡一会儿。”   江循眼眶下两道浅浅的阴影,他摇摇头:“我在这里等。”   那护士看了他一眼,觉得他有点可怜,心里叹了一口气,转身进去了。   江循抱着书包,颓然地往长椅上一坐,两眼空空地盯着雪白墙面。  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,江循极度紧张但又极度劳累,偶尔晃神一下,他就抬手看表,很怕下一秒手术室的大门就打开,医生出来宣告他江少安没救了。   直到坐得江循膝盖发麻,头脑也不甚清楚的时候,手术室大门开了,一群人鱼贯而出,步速极快,一个中年男人走到江循面前,脸硬冷而苍白,冲江循道:“节哀顺变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觉得自己应该是太不清醒了,以至于没听清楚:“你说什么?”   那男人说:“中间一度没了心跳,用心脏起搏器也于事无补,不会搞错。”   “……”   那男人看他头发粘在额头上,双眼无神,转头对护士道:“可以让他现在到手术室看一下遗体。”   “好的。”护士道,“你要看看你父亲吗?”   江循勉强从椅子上站起来,手心里都是汗,快握不住书包带子,他沉默地快步往手术室走。   几个医护人员跟过去,见江循站在那儿,盯着江少安身上的白布发呆。   他既没有哭,也没有闹,情绪异常镇静。   几个护士忍不住互相对望,就在这时,几下声响,只见江循的书包从他肩头滑落到手腕,里面的书本笔盒从没有拉好的拉链开口里稀稀拉拉地掉出来,散落在他脚边。   “……”   周围一下子安静极了,安静得甚至有点可怕。   已经过了一周,江循依旧没去学校上学,打他电话也不接,联系他父亲也联系不到。这天早上,王哲明忍无可忍,又给江循打了一次电话。   这次江循接了,声音显得懒洋洋:“王老师。”   王哲明忍住骂他的冲动,怒道:“一周不来上课,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?”   江循沉默片刻:“王老师,我爸去世了。”   “……”王哲明胳膊肘没有撑住,差点打翻茶杯,“你说什么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   “上周,不过昨天才火化。”江循声音干涩沙哑,“王老师,我可能还得再请几天假。”   王哲明着急起来:“江循,现在有没有什么老师能帮你的地方,你尽管说。”   “没有,谢谢。”   “江循,你真的别有什么顾虑,你……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?”   “能,我没有顾虑。”   他说得斩钉截铁,王哲明一时语塞,叹了口气:“那等你解决好,赶紧回来学校上学。”   江循“嗯”了一声,挂断电话。   江循认真地将江少安所有的衣服洗好,整理到一个柜子里,然后把整个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,卡和仅有的一点现金收进自己的床头柜。   然后他换掉了身上的脏衣服,洗之前摸口袋时,翻到了那张段彦哲的名片,江循看了两秒钟,把名片扔进垃圾桶里。   晚饭时分,江循吃干净了家里为数不多的米,拿了一件极少穿的连帽杉外套套上,将一把可折叠的水果刀装进口袋,整装待发。   他决定先去找丁楠。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  丁楠家住在滨江花园,离江循住的地方挺远。   江循坐着车往过去,神情木然地看着玻璃窗外面的夜景,七点多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,热闹非凡,有下班聚餐的上班族,约会的情侣,补课途中的学生,饭后散步的一家三口。   江循看了一会儿,突然发现玻璃窗上倒映出自己的模样,他移开眼睛,从兜里摸出手机,给丁楠打电话。   丁楠没有接。   江循思忖了一番,编写了一条短信:   “我有几句关于你爸丁昊义的事情要跟你说,事关重大,你不想知道?”   这回不出几秒钟,江循的手机就响起来。   电话那头,丁楠声音沉沉:“你要说什么?”   江循笑了笑:“肯接电话了?”   丁楠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,怔愣了一下,马上就怒气冲冲道:“你有没有正事?没正事跑来骚扰我,是怕我腾不出手来收拾你?”   江循还是笑,越笑语调越低下去,最后已经完全严肃起来:“我要见你,当面说,你现在还在滨江花园住吗?”   “……你到底”   江循打断了丁楠的疑虑,说:“你爸所谓的做生意,是非法集资你知道吗?”   丁楠立刻沉默了,过了一会儿,他微妙地说:“我现在不住滨江花园,我住我姥姥家,八点半,城西铁桥底下见。”   江循抬手看了一眼表:“好。”   挂掉了电话,江循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,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那把小刀。   城西铁桥不在江循坐的这条公车线上,要换乘,江循到了站,独自往废弃的台球厅门口走去,八点二十五,他在风中伫立,有点挠心挠肝,想抽一根烟。   他突然莫名奇妙地想到了段彦哲,但很快他就想不起来了,只见丁楠迎面走来。   丁楠穿了一个挺厚实的羽绒服,走近了,见他手持约一根二指粗的铁棒,直接一棒子往敲江循的肩膀敲去:“你他妈才非法集资呢!敢在外头胡说半个字,我宰了你。”   江循早就料到他不会空手而来,向后踉跄两步,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,揪住丁楠的领子——   “宰我?谁宰谁还不一定呢。”   丁楠眉毛抖了抖,攥住江循后脑勺的头发,把他扑在台球厅虚掩的大门上:“听你这意思,是要宰我?试试。”   说完,他手猛地一推,江循猝不及防,跌进了那道门缝里,里面没有灯,勉强能看个轮廓,他的脊背刚着地,就感觉黑暗里窜出几道人影,将他团团围住。   江循瞳孔一缩,一脚就落在肚子上,头顶上丁楠说道:“找你爷爷干嘛,说。”   江循咬了咬牙:“揍你。”   话音刚落,一棍子就敲在他的腿上,江循立刻缩成一团,冷汗从额角留下,他强撑着扬起脸道:“丁楠,因为你爸集资骗钱,我爸心脏病才突发死了,现在我见不着你爸,讨不了一个说法,你可以抄家伙,但咱俩单挑,各凭本事,你要是能,你揍死我。”   丁楠仿佛听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,前仰后合:“听听,听听。”   周围那一圈认也低低笑起来。   江循背上腿上都疼,暗暗握紧拳头。   丁楠突然不笑了,声音森冷他蹲下来,面凑近江循,江循几乎看清楚他的眼睛——   “我让你少胡说八道。你他妈聋了是不是?你爸死了关我爸屁事,还和我单挑?”   他慢慢站起来,冲后面人道:“给我揍!揍死算我的,省得他在外面胡咧咧。”   江循一听,赶忙往起爬,丁楠用铁棒狠狠敲了他肩膀一下,他没站稳,几乎立刻又跪下去。   一股热血冲上了江循头顶,他忍无可忍,手摸进兜里掏出那把水果刀。   “操!他带刀!”   “哎呦,还是有备而来?”见那刀光一闪,丁楠的表情彻底变了,“怪不得刚刚说要和我单挑,合着你要耍阴的,我让你耍!我让你耍!”   他咬牙切齿,每个字都几乎是强行从嘴里挤出来的,伴随他的说话声,拳头像雨点一把落在江循的身上。   江循喘着粗气,猛然跳起来抓住丁楠的肩膀,冲破剩下的几个人,跌跌撞撞往前走,直接把他按在一张台球桌上,那台球桌许久未用,立刻尘土飞扬。   丁楠惊慌,去抓江循握住刀的手,棍子不好实战,被丢在一边,他喊道:“你们他妈的都愣着干嘛?过来摁住他啊!”   他力气极大,江循一面躲避他的手,一面制服他,如果只是丁楠,他应该能和他打个平手,可是丁楠总是带着人,江循占不到半点上风,很快就被后面围过来的人夺去了手中的水果刀,被掐住脖子摁在一旁。   丁楠翻身起来,抢过那把刀,压在江循上,双眼通红,似乎丧失理智,说话间热气喷在江循脸上:“你他妈的,今天我让你活着出去,我跟你姓。”   江循嘴唇咬出了血,一头撞在丁楠的头上,疼的眼冒金星:“好,咱俩同归于尽!”   正在这时,那半开的铁外突然一道强光,鸣笛声刺耳,混战成团几个人顿时住了手脚,纷纷回头看,一个人逆光而来,喊了声:“江循?!”   江循眯起眼睛看,待那人走近,一把推开丁楠,抓住江循的手腕,将他从球桌上拽起来,旁若无人,气势汹汹地往外走。   江循的手腕打颤,怔怔盯着这个人的背影,一言不发。   眼看两个人走到了门口,丁楠突然冲过来,抵住门框,吐掉了嘴里的一点血:“你他妈谁?”   段彦哲抿了抿嘴:“怎么,想打架?”   丁楠没有他高,看车灯从外面照亮他的脸,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容,心里镇定下来,冲后面几个面面相觑的人使了个眼色,猝不及防地朝段彦哲挥出两拳,喊到:“你找打!”   段彦哲登时松开江循的胳膊,把他向门口推了一把,江循却没有动,反而绕到他背后,和提着铁棒的人对打。   “小心!”段彦哲喊了一声,别过头去看他,丁楠钻了个空子,亮出水果刀,在段彦哲臂膀上重重划了一道。   段彦哲捏住他的手腕,朝后掰去,丁楠疼得立刻扔了刀,他拉进他,用膝盖踢中丁楠的腹部,丁楠闷哼一声,没站稳,被顺势推翻在地上。   汗浸湿了段彦哲的后背,他突然感觉到是江循的后背贴在自己身上,他抓过他的手,把他拽出门,立刻钻进车里。   那几个男生追出来,手里还有家伙,挡住了段彦哲的去路。   段彦哲放下车窗:“不想被车撵死就滚!”   说着,他真发动汽车,猛踩油门,几个男生立刻四散到路的两边,眼睁睁看着车子扬长而去。   段彦哲开得挺快,江循周身回了血,暖和了一点,侧头想和段彦哲说话,发现他面色阴沉,嘴唇紧闭,好象十分愤怒。   一直开到一座公园旁边,段彦哲门一摔,下了车,坐在长椅上抽烟。   江循看他米色的大衣渗出血迹,走到他身边,小心翼翼地说:“你现在要不要去医院包扎一下?”   段彦哲像是没听见一样,低着头,那烟很快抽完,他才抬头:“你是不是有病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呆愣了一下,没动。   段彦哲腾地站起来:“如果我没找着你,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说话!”   江循移开目光,倔道:“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找着我的,不过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。”   “你自己解决……”段彦哲点点头,冷笑数声,“你自己解决?”   他神色严峻:“你自己解决就是你现在有可能已经让丁楠捅死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嘴唇张了合,合了又张,“如果能死了,也挺好的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一顿,突然暴跳如雷,“挺好个屁!我找遍半片城西,不是跑来给你收尸的!”   江循目光闪动,不解地喃喃:“为什么要找我?”   段彦哲又想抽烟了,结果摸出来一根却怎么也打不着火,他把打火机揣回兜里,背过身,叹息般地说:“不问丁昊义把钱要回来,你是不是什么事都干的出?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掏出钱包,拿了一张卡:“拿去,就当是你爸的钱要回来了。”   江循摇摇头:“我不是要钱,更不能要你的钱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爸都没了,要钱还有什么用?”   段彦哲哽了一下,还是伸着手:“怎么没有用?你不用生活?”   江循沉默了两秒,抬起头,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:“不,段律师,你没懂我的意思,你……不会懂的。”   段彦哲不说话了,一直到他领着江循回了公寓,倒在沙发里,才懒散开口:“会收拾伤口吗?卧室衣柜底层的抽屉里有个药箱。”   他脱掉大衣,江循看了一眼他被染红的衬衫,不会也说会,几步走进去取出药箱,坐到段彦哲身边。   “衬衣脱掉。”江循打开箱盖,从里面取出酒精和棉球,忍不住道:“你不去医院弄,以后要是感染化脓怎么办?”   段彦哲撩掉上衣,露出精壮但略显瘦削的身体,往后一靠,闭上眼:“让你包你就包,哪来那么多废话?”   江循眉头皱起,拿起蘸了酒精的棉球狠狠在他的伤口上戳了一下。   段彦哲睫毛颤颤,睁开眼,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。   他的伤口不是很深,也许是因为有厚衣服作为阻挡,但也是皮肉略微外翻,黏着血液凝固成的痂,看上去十分可怖。   江循蜷起膝盖,把段彦哲的手臂放在自己腿上,借着灯光一点点仔细地轻拭。   段彦哲不由自主地被他那认真模样所吸引,目光炯炯。   江循清理完伤口,抬头对上段彦哲的视线:“你看什么?”   段彦哲滞了滞,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:“感觉你好像在生物课上做青蛙标本。”   江循嘴抿成一条线,头埋下去,莫名奇妙地也觉得好笑。   段彦哲望着他的侧脸:“以后你打算怎么办?”   江循不笑了:“不知道。”   “还去找丁楠?”   他拿过药,涂抹段彦哲的伤口:“也许。”   段彦哲神色一凛江循:“你怎么这么顽固不化?人死不能复生,有这些时间和精力,你做点什么不好?你觉得你爸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吗?”   江循没抬头。   段彦哲抽回自己的胳膊,脸彻底沉下来:“就算不说你爸,现在你和丁楠这样闹过之后,他那么睚眦必报的人,你安全都成问题。”   江循依然不说话。   段彦哲等了半天,没有得到他的回应,气急败坏,突然有一种冲动:“算了,干脆你大学毕业前,我管你如何?”   江循停了手,愣道:“你管谁?你说我?”   “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人,还有别人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不是要高考了?再耽误下去还有什么心思学习?生活费我给你出,有什么琐事我办了,当我积回德。”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  段彦哲睡得并不踏实,梦里又回到和舒平的饭局上。   那会儿还没正式开席,段彦哲抿了两口红酒,听舒平和几个作陪的人胡侃,他们一会儿聊房价,一会儿聊国际局势,舒平见段彦哲听得兴趣缺缺,忍不住把话题往他身上拉——   “段律师,我们小瑶可崇拜你了,前段时间还说以后要念法律呢。是吧,小瑶?”   说完,他作势去摸一旁冷着脸的舒静瑶,舒静瑶没吭声,躲闪了一下。   舒平还没搞清楚情况,大为尴尬,吭哧着:“到了年纪了,叛逆的很,现在连个基本的礼貌都没有,我管不住,段律师,她只是害羞。”   段彦哲脸色如常,端着酒杯笑道:“没事,还是孩子,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,我爸都叫不动我和别人吃饭,小瑶已经不错了。”   舒平知道段彦哲是给他面子,赶紧点头附和,干笑着说:“就是就是,哎呀,还是段律师宽宏大量,不跟小孩子计较,不像我们这种思想腐朽的,有时候真快让孩子给气死了。”   段彦哲夹了两片橙汁木瓜,盯了舒静瑶一眼,终于忍不住问:“江循最近还好吧?”   舒静瑶听他这话,猛地抬头,但惊讶只是一瞬,她马上冷淡道:“不好。”   段彦哲木瓜没夹起来:“怎么个不好法?”   舒静瑶终于把脸转向段彦哲,怒目而视:“你又不会管,你问得着吗?”   “舒静瑶!”舒平不知其中原委,大惊道,“你怎么跟段律师说话呢?!”   舒静瑶嘴一瘪,放下筷子:“我不吃了,我出去溜达溜达。”   “不许去!坐着!”舒平痛恨自己平时把她惯得不像样,不然自己这会儿也不至于下不来台,“没大没小的,平时也就不说你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说完,他急忙转向段彦哲:“段律师,你看这……别和她一般见识。”   舒静瑶一下涨红了脸,赌气似的连珠炮道:“他爸去世了,他已经好久没来上学了。你高兴了吧?”   段彦哲心里一沉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   “今天上午我们班主任说的,他爸昨天才火化,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学——”   段彦哲已经站起来,捞起外套,冲舒平抱歉道:“我可能得走了,咱们改天再聚,到时候我请你。”   舒静瑶像是感觉到什么,抬头怔怔地看着他。   不过段彦哲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,疾步走出饭店,一边走一边按照上次江循打来的号回拨过去。   “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,请……”   段彦哲掐了电话,直接扔到车座上,发动了汽车。   他不知道他心慌什么,也许是有点愧疚,他只顾直白地说,却忘了江循也不过是个孩子。   段彦哲开着车,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,想了半天只好打穆童的电话:“嫂子,你知道丁昊义他老婆现在住哪儿么?”   穆童正抱着妞妞看电视,有点大脑短路:“是有阵子没见她了,你也知道,现在我们聚会她也不来了,以前她还管张罗呢。让我想想……啊,那天我爸还说呢,回城西了吧,她妈不是住那儿?怎么,你找她有事啊?”   段彦哲沉吟着:“你方便给她打个电话吗?旁敲侧击一下她儿子在不在家,在哪儿,去过哪儿之类的……别给我哥说。”   穆童“哦”了一声,笑了:“你一天神神秘秘的,放心吧,你哥不在家,我不告诉他。”   段彦哲的那口气依然没松,直到穆童回了电话,他已经兜了半个城西,才知道往哪里去。   他没想到开到台球厅,那车灯一照,就看见几个人围在一张球桌边,显然是在揍人。   “江循——!”段彦哲突然清醒了,发现周围静谧一片,黑暗又安全。   他从沙发上起来,走到厨房里,从水管里接了一杯冰水喝。   喝完他又拐去卧室,卧室门没关,江循已经睡着了。   他平躺着,直挺挺的一条,像是个训练有素的小兵。   段彦哲看了一会儿,轻轻把门带上,走出来,坐在沙发上发呆。   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又睡了过去,等再醒来,已经天光大亮,阳光斜斜地照着他身上盖的薄毯。   厨房传来一点锅碗瓢盆的声音,段彦哲反应了会儿,才接上昨天的前因后果,他顶着鸟窝般的头,走过去。   江循正在组装三明治,听见他的声音,说:“你可以去洗漱一下,就能吃了。”   段彦哲表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儿,毫不留情道:“鸡蛋煎糊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尴尬地停了手。   段彦哲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,继续说:“细看了一眼,何止糊了,都黑了。”   江循拆开三明治:“给你重煎行不?”   “不用了,我又没不吃煎过头的,无所谓。”   段彦哲挠了一把头,转身往浴室走,刚走出厨房门,又停住步子:“你说你连个鸡蛋都不会煎,怎么一个人生活?”   江循说:“我对吃什么不在意,能吃就行,没坏就行。”   段彦哲摇摇头:“你能分辨得出什么能吃,什么没坏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家原先谁做饭,总不可能是你爸吧,他不是很忙吗?”   江循很快道:“张姨。”   他自然地别过脸:“不过后来我爸就没让她来了,没那个闲钱。”   段彦哲听了,垂着眼皮,若有所思,不过最终什么也没说,不动声色地进了浴室。   等他出来,江循的早餐也上了桌,比起他的窘迫,段彦哲倒是丝毫没多余的调笑,拿起三明治大大咬了一口。   江循给他的那个其实已经不错,自己的这个鸡蛋几乎是块焦煤,吃到嘴里有点发苦。   他想自己都觉得不及格,所以再没问段彦哲。   段彦哲就着牛奶,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三明治,说:“跟我过,我们家阿姨烧饭很好吃,你没必要过的这么简单粗暴。”   他的语气有些不容置喙,江循把头一低,又重新抬起来:“昨天我洗衣服的时候,扔掉了你的名片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不想麻烦你。”   “我知道你不想麻烦我,你想逃避。”段彦哲双手搭在桌子上,直勾勾地望着江循,讥诮道,“是吧?和丁楠鱼死网破,一了百了,你也不用应付以后的生活了。”   江循顿了顿,脸色不好看起来,放下三明治:“对,我不想活了,可不可以?”   “不可以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面无表情:“不可以,自杀不被法律支持,生命权很可贵,不能轻易放弃。”   江循昂起下巴,似乎特别想反驳他,最后却只是说:“法律条文和利益至上是不是你仅剩的人生准则了?”   段彦哲面色微变,然后笑了:“你想说什么?你无非是想说我自私,冰冷,不通人情。”   “不是。”江循摇头。   “什么不是,分明就是。”段彦哲还是笑,“我是不像你,为了帮同学免受骚扰连丁楠那样的都敢得罪,被揍的鼻青脸肿家长不闻不问还没半句怨言,自己的老爸赔上了钱和命不求自保要讨回公道,你不就是想说我——”   “不是。”江循打断了段彦哲的话,“我只是觉得你别同情我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同情,让自己后悔四年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虽然你说不管,但你帮过我好几次,我心里有数。不过一时同情战胜不了人生准则,我不想你以后想起来,觉得帮我这个决定很愚蠢。因为我可能会让你失望。”   江循说着,站起来:“段律师,谢谢,我得回家了。”   早上十点刚过,叶亭宜正躺在客厅沙发上敷面膜,听见门锁响动,她狐疑地叫了一声:“谁啊?”   段彦哲站在门口,笑了笑:“妈,是我。”   叶亭宜挣扎着爬起来,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:“又没去上班?”   “不,我拿个材料就走。”   叶亭宜看他换了身衣服,猜他是住到公寓那边去了:“你没事儿去那小破房睡觉干嘛,怎么不回家?”   段彦哲已经上了楼,含糊地一带而过:“就近嘛,再不去要积灰了,以后更进不去人。”   叶亭宜又重新倒下,闭上眼睛,自我安慰道:“行,爱去去吧,只要你别是在外面玩,我就知足了。”   段彦哲取了一叠文件下楼:“那我走了,妈。”   叶亭宜觉得他今天正经地过了头,等那关门声响起,她又忍不住坐起来,盯着门口看。   段彦哲到了律所,秘书正好在浇花,看见他,笑意盈盈:“段律师早。”   段彦哲把文件往桌上一扔,点个头:“嗯,你出去吧。”   秘书也觉察到一点他的异常,赶紧溜之大吉,知道段彦哲不像段星越,段星越经常咆哮,但不是真凶,而段彦哲恰恰相反,平时和颜悦色,发起火来就如火山喷发般令人招架不住。   见办公室门被关严,段彦哲打开电脑,把腿往办公桌上一架,开始抽烟。   他打开一场NBA篮球赛,刚看了没有十分钟,办公室门就开了,段星越显然是才开完会,手里还拎着笔电,听见解说员慷慨激昂的讲解:“哟,快活呢?”   段彦哲没吭声。   段星越心情不错,不和他那个没精打彩的样子计较,把笔电放在一边:“昨天请钱亚宁的时候他还问你最近在干嘛。”   段彦哲两眼盯着屏幕:“忙。”   “忙。”段星越点点头,“我知道你忙,成天不见人影,最近尤甚。”   段彦哲终于把目光转过来:“你要说什么?”   “今天早上听了一个八卦。”段星越笑得颇有深意,“说你昨天和舒平饭吃到一半,人跑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终于把腿放下来,坐直了身体。   段星越走进两步:“那个什么叫江循的,你认识?舒平的女儿说了几句话,你把别人专门给你弄的局晾那儿了,你找他干嘛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长出一口气,“不干嘛,我闲的。”   段星越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段彦哲:“舒平的女儿认识的人,那不就是个高中生?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童心了,还能和一个半大孩子扯上关系。”   段彦哲恹恹道:“没什么关系,我现在就想安安静静看会儿比赛。”   段星越手拨弄了一下段彦哲的笔筒的几支钢笔:“不说拉倒,我对高中生的事情也没兴趣。下午和你嫂子去给妞妞买双新的旱冰鞋,有事你先顶着点。”   段彦哲点点头:“嗯,你只管去。”   段星越高高兴兴地走了,段彦哲独自坐了一会儿,收拾了情绪,坐在电脑前写材料。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  周三的时候,江循终于出现在学校里,和以往的他没有什么不同,依旧跟同学讲些日常,偶尔面容带笑。   周围坐着的几个人跟约好了一样,绝口不提江循家里的状况,他自己也不主动提,课间就在座位上奋笔疾书地做题,好像要把缺课那段时间落掉的进度补回来。   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周,这天的课间,舒静瑶终于忍不住道:“段彦哲……去找过你吗?”   江循正在写物理题,忍不住手一顿:“怎么了?”   舒静瑶说:“没有吗?怪了,上次吃饭的时候我说起你的事,他站起来就走了,那表情叫一个严肃,我还以为他去找你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也是,你和他又不熟。”   江循想要解释,无奈手机响了,他站起来快步走出教室,走到走廊尽头:“喂?啊——李叔叔您好,我爸的货是吧?他还没来得及进,那笔钱……他突发心脏病的时候我拿去救急了,怎么解决……”   江循赔笑道:“我们店里还有些文具,要是不嫌弃的话,您都拿走吧。”   那头的人不很认可:“我是要办公椅,你给我一堆零碎杂货,我要来干什么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没有桌椅的话,给我退钱吧。按道理都可以跟你收违约金的,但是老江这个事儿着实是怨不着谁,你可以把你的那些文具给别人,把钱给我,不过就是要快,最好三天内,毕竟我们新员工都来报到了,不能让人站着办公吧。”   江循眯起眼睛,盯着窗户外面瞧:“我还得上学,不知道这些文具什么时候能出手,这样,我爸原来的车抵给您,卡罗拉,去年才买的,十万,还比较新,顶您五万的定金……”   江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:“要是您觉得行,我把车卖给您,您给我一万块钱就行。”   “……不是拿什么东西抵的问题,但车确实比文具有点用处,不过多少还是不吉利,你说呢?我看五万就挺好。你要是不愿意,我还是等着三天内收定金。”   “行,可以,五万就五万,不过过户手续恐怕比较麻烦,您可以直接拿去开,慢慢办。”   马上就要过春节,段彦哲接手了一个商标注册办理,不算忙,最近廖雪神奇的没有来找过他,他也就过得格外轻松自在。   郑若尘的小舅子成功钓上了那间高尔夫球馆的小姑娘,叫段彦哲出来吃饭,算是答谢,段彦哲欣然赴约,几杯酒下肚,说:“你别跟你嫂子说这里边有我的事儿,日后成了我不邀功,散了我也不背锅。”   郑若尘气得嘴歪眼斜:“你会不会说话,人俩刚好上你就乌鸦嘴。”   郑若尘的小舅子倒是不介意,眉开眼笑:“没事没事,段哥是律师,说话实在了点。”   一闹闹到半夜,段彦哲回到家,蹑手蹑脚地打算上自己房里,走廊上突然一道门开了,段岳瞪着他:“你有哪天能不半夜回家?过来!”   段彦哲估计要挨骂,走进书房,略有唯诺:“爸,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啊?”   “你廖伯父病了,在干部疗养院呢,去看看。”   段彦哲没想到:“怎么回事?”   “肺上不舒服,不知道问题是小是大。”段岳脸一沉,“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最近又没和廖雪联系,是吧?”   段彦哲只赔笑,不吭声。   段岳从老花镜后面审视他:“不喜欢廖雪?”   段彦哲飞快道:“不喜欢。”   “那你喜欢谁?费雯丽,琼芳登入得了你的眼不?”   段彦哲一下子把头抬起来,尴尬笑道:“爸……”   段岳叹了口气:“我老了,马上就不中用了,我就指望着你和星越都能把日子过好。”   段彦哲向来吃软不吃硬,有点坐立难安:“爸,我有数,您不用操心,要是曼思垮在我手里,我——”   “你最好有数,我不想听你说些虚头巴脑的丧气话,明天提着东西去看看你廖伯父。”   “那是自然。”   第二天,段彦哲提了点虫草和韩翠芬熬的川贝雪梨,开了车往疗养院去。   他去时廖雪正在一边陪床,廖衍精神状态不错,见段彦哲来了,忙招手:“哟,彦哲来了,过来坐。”   段彦哲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:“听说您肺不舒服,怎么样,还好吧。”   廖衍不在意地笑笑:“冬天就爱这样,老毛病了,没大碍。”   段彦哲点点头: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他转而对着廖雪:“你看你,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,见外了不是?”   廖雪把嘴一努:“我就想试试,我要是给你不打电话,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我来。”   “小雪,别耍小孩子脾气。”廖衍转而对着段彦哲,“她就这样,你清楚的,我还说呢,对自己喜欢的男人得主动点——”   段彦哲窘迫道:“伯父,我——”   廖雪急急道:“哎,段彦哲,我有话要和你说,你先出来。”   两个人走出医院,来到一片花坛前面,廖雪背过身:“你在我爸面前就别急着撇清关系了,他现在身体不好,我不想刺激他。”   段彦哲一时无话。   廖雪不想他沉默,可他真的沉默下来,还是气愤:“我爸跟我一样瞎,选谁不好,偏偏都相中你。”   她的话说的如此直白,段彦哲无法回避,正要开口,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声音:“段律师!”   段彦哲茫然地望过去,跑来一个人,那面目原来越近,脸白嘴青,竟然是江循。   江循跑到段彦哲面前,手都在颤抖,他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段彦哲,然后长出一口气:“不是你。”   “哦,你客户的儿子?”廖雪跺了跺脚,“不愧是你,生意至上,你走吧!”说着转身就进了医院大楼。   江循抿着嘴点头,脸上有一丝荒唐:“我搞错了,我走了。”   段彦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:“怎么了?”   “没怎么。”江循挣动两下。   “没怎么你跑到这儿来?”   江循身形一僵,这才从兜里抓出一张揉皱的报纸,上面登着一则车祸新闻。   段彦哲细看通读,恍然大悟:“你以为这个姓段的人是我?担心我救不回来?”   江循大步向前走:“我搞错了,我回去上课了。”   段彦哲收起报纸,追上他,轻笑了一下:“你怕我挂了啊?”   谁知江循突然站定,脸色异常肃穆:“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!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真切地感觉到了他的恐慌与无措,沉默了一会儿,点起一根烟,往车子方向走:“来,我送你。”   江循上了车,坐定。   “你从学校跑过来的,翘课了?”   何止翘课,是翘了一场考试。   不过江循没有打算告诉他,而是说:“把报纸还我。”   段彦哲置若罔闻,又问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?你看到报纸,可以打电话问我。”   江循侧过头:“我删了和你的通话记录,去你们所里,有个人说是你秘书,她告诉我你在疗养院。”   段彦哲说:“你担心我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非亲非故的,你有什么可担心的。”段彦哲看着他,突然想到什么,笑了起来,“你很急吧,居然没有问清楚,就跑过来了。”   江循极为难堪,语气生硬:“亲不是,故总算吧。”   “哦,原来你还觉得我算‘故’啊?”段彦哲深吸一口烟,吐出两个眼圈,眯着眼,“什么程度的‘故’啊?应该是很一般的程度,我给你提供一点帮助你都能拒绝,怕我后悔的程度的‘故’,是吧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暗自咬了一会儿牙齿,忍不住道,“不知道为什么,好几次我想去找丁楠,想到你的话,又觉得我能再坚持活几天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怔住。   “不过如果你要是突然出事……”江循抬手抹了一把眼睛,头转过去看窗外,“我就一天也不想坚持了。”   即便今天九点才开始考试,同学们也一如既往地早早就出现教室里,背书,做题,不愿背书做题的,就和别人聊天。   江循啃一篇英语阅读,勾了两行句子找答案,突然面前被郑杭塞进一张报纸:“卧槽!你看这啥!”   江循随手掀开报纸:“等我看完这道题……”   他又翻回来,怔怔地盯着那报纸看,一起昨夜发生在市中心的车祸,死者段某,男,二十余岁,驾驶一辆黑色奔驰S400。   段彦哲开的就是这种车。   江循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,报纸揉成一团揣进兜里:“我先走了。”   郑杭一头雾水:“哎,我报纸!”   江循嗖地蹿上走廊,心脏已经快跳出嗓子眼,他一边跑一边就感觉呼吸急促地快要上不来气了。   王哲明正往班级门口走,见江循已经背上包要跑:“去哪儿啊?”   江循擦过他跑出几步远,勉强回头,晃来晃去,像是风筝要断线:“我有事,我……得先走了,王老师。”   “要考试了!”   “……我不考了!”   “江循!”王哲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循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蹿走,他不自觉地叹气。   也许舒静瑶的事最早不应该让江循去和她谈,王哲明暗暗想,总觉得这仿佛是一切坏事的开端,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,而尽头还远远不知道在哪里。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  叶亭宜正抱着一本言情小说看得津津有味,没想到接到了段彦哲的电话。   他在那头显得神采飞扬的:“妈,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?”   叶亭宜放下书,觉得奇怪,好笑道:“哟,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你能想起来问咱们家吃什么饭。”   韩翠芬正提了菜回来,直问:“太太,谁来的电话,是彦哲?”   叶亭宜半遮电话:“问咱们吃什么晚饭呢。”   韩翠芬马上举高袋子:“这不是鱼,虾,还有新鲜的百合,他回来,再把那半只酱鸭做了。”   叶亭宜拿开手,故意咳嗽了两下:“粗茶淡饭,不比外面的厨子做得好。”   段彦哲笑得更欢了:“那哪儿能啊,咱们家的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,我想请人吃个饭都找不着比咱们家做得好的。”   叶亭宜心系那本书,没有觉察出他这话的深层含义,只说:“好好好,我传达给你韩姨,你馋家里的饭了,让她弄的花样多一些。”   挂了电话,叶亭宜才反应过来,想到他今天早上去看了廖衍,晚上肯定是领廖雪回来吃饭,顿时从座位上站起来,往段岳的书房走,一边走一边很喜悦:“哎呀,老段,你儿子开窍了。”   段岳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廖雪,看了一眼表,五点出头,想自己还穿着睡衣不像样,收拾出来衬衣,毛背心。   叶亭宜也整理发型,找出瓶廖雪送的指甲油细细涂上。   两个人六点钟就坐到了电视机前,段岳手持报纸,叶亭宜看电视。   但先来的不是段彦哲,还是段星越和妞妞,段星越看了一眼道:“怎么着装这么整齐,咱家晚上要来人?”   “那是,你弟弟叫廖雪来吃饭。”   段星越心想不可能,但看叶亭宜满面春风,姑且不吭声地往旁边坐下,只说:“挺好,穆童过会儿就来了,她和廖雪也挺有话聊。”   穆童没五分钟就进了家门,一听说,风风火火地就进了厨房。   叶亭宜看着她的背影,很是满意,突然说:“老段,你服不服我,马上我就算完成革命任务,可以专心享受退休生活了。”   段岳嗤之以鼻:“完成革命任务也是我完成,你每次把老二划拉来划拉去,都是雷声大雨点小,看他那皮样儿,还是得逮住收拾。”   “行行行,你能,你怎么收拾的?”   “晓之以情,动之以理呗。”段岳哼哼一笑,“发火的同时也发两张亲情牌,老二,那还是得智取——”   说话间,门锁响动,一家人都伸着脖子往门口看。只听段彦哲低声说了两句什么,然后走进门厅,后面却不是廖雪,跟了一个身高在段彦哲耳朵偏下一点的半大男孩子,还穿了身高中校服。   叶亭宜茫然地看着段岳,段岳也不提智取的后话了,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只知道闹了个乌龙,问道:“彦哲,这是……?”   “爷爷好,奶奶好,叔叔好,我叫江循。”江循赶忙接上话,局促地看了一眼段彦哲。   段星越本来还抓着妞妞,听到他的名字,抬起头看他。   段彦哲正在拉领带,听他开口,觉得可笑,拍了拍他的肩,自然地说:“一个朋友的儿子。”   妞妞没了束缚,朝段彦哲歪歪扭扭地走过去:“叔叔,抱抱!”   叶亭宜看是个高中生,脸上过了臊,赶忙点头:“好好,家里的饭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,你一定多吃一点儿。”   韩翠芬果然格外认真地准备了几道菜,江循却只盯着面前的百合夹,段彦哲见状,给他的盘里捞了几只虾。   “我自己夹,没事。”   “嗯,快吃。”段彦哲嘴上这么说,又是一点鱼排送到碗里。   叶亭宜还没见过他这么殷勤地给外人布菜置饭过,忍不住眼神在江循身上留连,道:“江循爸爸是……?我不知道段彦哲还有玩的这么好的朋友。”   江循筷子停了,才要抬头,就听见段彦哲的声音:“大学时候的学长,帮我不少忙,考律师牌的辅导书目还是人家推荐的。”   “这样。”叶亭宜马上就接受了这个说法,“那太感谢你爸爸了,把这儿当自己家,别客气。”   吃了饭,江循坐在那儿,不知道该不该把书本取出来做作业,段彦哲却招手叫他上楼。   江循进到段彦哲的房间里,段彦哲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,放在他手里。   “这是我公寓的钥匙,反正离你学校也不算远,你住过来,我接送你上下学,以免丁楠来找你。”   江循说:“不用给你们家的人说一声?”   段彦哲摇摇头:“我怎么说你不要管,你是跟着我,又不是跟着他们。”   江循握着那串钥匙:“我自己也有房子,住你公寓会打扰你。”   “说什么傻话,你回去自己家,我怎么管你,难不成我住过去?”段彦哲在他头上摸了一把,“我帮你把房子租了,存到一张卡里,你就算每个月有稳定收入的人,不用担心未来。”   “那我给你房租?”   “我要你那点房租干什么?”段彦哲失笑,笑完,郑重地说,“江循,我觉得你很聪明,也有前途,也许我以后落魄了,还有靠你的地方,到时候你可以百倍千倍的报答我。”   江循怔怔地看着他,然后摇摇头:“你不会落魄的。”   段彦哲笑容放大,伸出手:“那好,当先欠着我,以后我需要你的时候,你不要拒绝我就行,怎么样?”   江循看了一会儿,终于握上去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   段彦哲真是神通广大,很快就把江循的家租出去了,顺便开车把他的东西搬了个一干二净,又给公寓添了点家用零碎,居然弄得也像模像样。   他不开火,隔三差五从家里带一堆菜来,用保鲜盒封好,放在冰箱,就够吃两三天。   段岳和叶亭宜去海南过年,段彦哲乐得耳根清净,更自在了。   他自在,江循也自在,因为段彦哲平时不在家,早出晚归,有时候和江循连个照面都打不上,屋里一天到晚安安静静的,很适合学习。   他不知道有时候白天段彦哲怕吵他,跑办公室打游戏,这天段彦哲激战正酣时,接到了郑若尘的电话:“在哪儿玩呢,最近不见你影子。”   段彦哲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脸中间,歪着脖子,手把键盘敲的噼里啪啦:“我打游戏呢,有事儿说事儿,没事我可挂了。操!就说话这功夫,我们一个队友就挂了。”   郑若尘哈哈大笑:“你怎么从良了,不出来打牌,玩起电脑来了。”   段彦哲眼睛不离屏幕,可惜大势已去,他所在的队伍已经让别的队伍歼灭了,他把键盘一推,往座椅靠背上一靠:“攒局不好控制时间,我得按时回家。”   “我没听错吧!”   “没听错,现在可还没出十五,过着年呢。”   郑若尘说:“原来如此,怕伯父伯母念,最近给你安排个活动,不费时间,来呗。”   段彦哲也不解释和父母无关,只说:“什么活动?”   郑若尘贼兮兮笑:“给你介绍个女朋友。”   “我当是什么。”   “这回不一样,人是正儿八经偶像剧的女一号!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,小脸蛋嫩的跟鸡蛋似的。”   段彦哲笑了:“这样好的鲜花怎么就掉落到我头上了?”   “人不想找圈内的,私生活太乱。”   段彦哲哈哈大笑:“那我在她眼里也应该臭名昭著了。”   “这你就得谢谢我了不是,我跟人姑娘说了,那都是埋汰你的,咱法律工作者自然是一身正气,作怀不乱,清清白白。”   段彦哲摇摇头:“不去了,要是和她成了,再在外面一打听,回来不但骂我,还得骂你。”   “你先见见呗,没准人一看你一个标致的小白脸,对你的过去就既往不咎了。”   “你说谁小白脸呢?”   郑若尘突然叹了口气,说:“我看你就是不想找,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啊,我帮你盯着。”   段彦哲其实并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,他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:“话少的,能干点家务,比如扫扫地什么的?”   “那你要的是个扫地机呗。”郑若尘绝望道,“亏你名声在外,说起这个来怎么听怎么像个没经验的。而且你这个标准很功利主义,还带有明显的直男癌气息,重说!再说详细点!”   段彦哲想了想,抿抿嘴唇:“那就再加上看着不别扭就行,让我有保护欲的。”   “所以还是清纯佳人挂,是吧?行,回头给你介绍个大学生。”   段彦哲左耳进右耳出:“再说吧。”   接近中午,他回家,正赶上段星越在家里吃饭,瞧见他:“又回来打包来了?”   段彦哲先是笑:“在哪儿吃不是吃?咱家饭还不让我打包两口了。”   “让,怎么不让。”段星越把一口米饭放进嘴里,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两眼,“那地方我也住了一年多,没觉出什么乐不思蜀的,你该不是金屋藏娇了吧。”   段彦哲盒子一收拾:“别,别给我扣帽子。江循他爸出了点事,小孩没家了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他爸心脏病突发,他妈早去世了,来住段时间,我就算给你打过招呼了。”   段星越筷头一顿:“按道理说,那房子现在归你,你让谁住我们过问不着,不过这个江循啊……”他不说了,光是笑。   段彦哲看着他:“你笑什么?”   “我就笑你对他可够上心的。”段星越欲言又止,“一来二去的,你别是人家看上了。”   段彦哲先是愣了愣,表情严肃起来:“你这个话当着我的面可以说,别三绕两不绕地传到孩子耳朵里,显得我别有用心。”   段星越也愣了一下,笑得更厉害了:“我跟他都不搭界,可能传到他那儿去吗?你也太容易紧张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那你说说,做律师见了多少可怜人,你都公事公办了,怎么就逮着这个江循献爱心啊。”段星越压低了声音,“说实话,你找男的我不反对,你别有心理压力。”   段彦哲也笑了,笑完板起脸来:“有时候就是觉得自己理性得过了头,基本有点缺乏人情了。”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  段星越“哦”了一声,微微蹙眉:“律师讲什么人情,人情能当饭吃吗?理性倒是可以带来无限的商业利益。”   段彦哲要笑不笑:“我看你在外面和人称兄道弟,仗义得很,合着那都不是人情。”   段星越哈了一下:“以你直来直去,不会拐弯的性格,和你说不明白。”他话锋一转,“就比如在廖雪这件事上——”   段彦哲打断他:“以前我在美国拼命读书的时候,从来没想过现在自己如此无力。想办的事一件都办不了,不想办的一件也未必拒绝得掉。”   “你想办什么?”段星越抬起眼皮看他,“美国大片看多了,想在江循身上搞你的个人英雄主义?既然你对他没那方面意思,我这话就没说错吧?”   还不等段彦哲说话,段星越就摇摇头,继续说道:“我看你真是太闲了,这都养起别人家的孩子了,当背靠曼思好乘凉?可惜咱们所不是那么一棵大树,老二,有些话你别不爱听,现在曼思表面上四平八稳的,其实还是吊在中间,上不去下不来,要是行差踏错一步,别的所挤上来,就追不上了。容不得你再这样自由散漫。”   段彦哲终于收拾出几个盒子:“谈不上养,我就是给他个住的地方,管两顿饭,再无其他。我举手之劳的事,为什么不做呢?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选他献爱心,那是因为有两次,我本来都可以帮他,但我都拒绝了,如果我当时没有拒绝他,哪怕帮他一次,他可能都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跟着我的这个地步,现在我想起来都十分后悔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不知道你怎么想,但是我做律师的初衷不是现在这样,你说得没错,与其说咱们是律师,不如说咱们是商人,与其说是办案,不如说是交际。”   段星越头疼地揉揉太阳穴:“什么社会活动那归根结底都是交际——”   “你别在这里和我偷换概念,你知道我说什么。”   段彦哲盒子一拎,摔门走了。   江循正在做题,看见段彦哲出现在门口,赶忙站起来:“回来了?”   段彦哲心情复杂,但只是笑了笑:“饿了是不是?我现在热饭。”   虽然江循早上吃得挺饱,但也学了近五个小时,跟着段彦哲走进厨房,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起来。   江循刚张开的嘴就因此闭上了。   好在段彦哲没笑。   江循脖子发烧,他洗干净手:“我帮你弄。”   段彦哲说:“不用,你去客厅里坐一会儿,很快。”   他尽量情绪不外露,但江循还是很能察言观色,自觉走出来,打开电视。   毕竟段彦哲只是热饭,不是做饭,江循看了几分钟广告的功夫,他就陆续把碟子端出来,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,顺手摸了一把江循的脖子:“来吃饭。”   段彦哲买了一块乳白色羊毛地毯垫在茶几下面,两个人就连椅子也不用坐了,直接背靠沙发,坐在地毯上。   江循是饿了,狼吞虎咽,段彦哲却一点胃口都没有,碗放在一旁,拿着遥控器不断换台。   江循的碗都见了底,不经意瞥了一眼段彦哲的碗,一口未动,忍不住道:“你不饿?”   段彦哲眼睛盯着电视,分明上面在演搞笑节目,他却半点没笑,几近敷衍:“就吃。”   江循不知道他在外面又有什么不痛快,站起来端着自己的碗进了厨房,起身前,轻描淡写地说:“吃饭的时候还是赶紧吃,少看点电视,不好消化。”   分明这话极其普通,段彦哲却眼睛眨动一下,突然转过脸来,怔怔盯着江循的背影进了厨房。   他不爱用微波炉,都是回锅,段彦哲发呆的功夫,厨房里已经隐隐传来水声,估计是江循在洗锅碗,他在段彦哲的盲区,段彦哲不禁半倾斜身体,向厨房望去。   江循说:“吃完了告诉我一声。”   段彦哲才晃过神:“哦。”   段彦哲不算经常和江循一起吃饭,现在也记不起来一般吃完来谁洗锅收拾,他三下五除二地扒完米饭,拿着碗去了厨房。   江循正挤了洗洁精,把丝瓜布泡在锅里,收拾那几个凌乱堆放的饭盒,突然发现杵在门口端着碗的段彦哲,很自然地接过来:“你吃完了怎么不叫我,我过去拿不就行了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看他挽着半截袖子,穿了一条淡黄围裙,在腰后面松松系成一个蝴蝶结。   江循看他在发呆,叹了一口气,把碗筷泡下,出去端菜碟。   段彦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,看他利落地收了碟子折回来,经过段彦哲时说:“你去看电视吧。”   江循把碟子泡在洗洁□□里,带上塑胶手套,突然感觉段彦哲从后面凑了过来,手落在他腰上,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。   “带子松了,给你绑好。”   段彦哲的声音太近了,好像贴在江循后脑勺,江循缩了一下脖子,但身体没动,等他系好。   结果段彦哲应该是手非常笨,半天也没弄明白,江循站在那儿等了半天,刚要开口,感觉绳结慢慢靠近自己的腰部,段彦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:“你腰这么细吗?”   江循愣了一下,不知道这算什么性质的问话,更不知道说点什么,段彦哲也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莫名,咳嗽了两声,那蝴蝶结很快绑好,手也移开,象征性地在江循肩上拍了两下,半开玩笑似的说:“别是在我这儿饿成这样的吧?多吃点,你太瘦了。”   不等江循回话,段彦哲已经出了厨房,又回到客厅,不一会儿传出他夸张的笑容,可等江循洗完碗出去,他又叼了烟在那儿,似乎是若有所思。   江循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,走到他旁边坐下: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恍惚抬头,笑了一下:“没什么。”   江循往他跟前坐了一点,说: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说出来,我虽然不能帮你解决,但是说出来总比憋着强。”   段彦哲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点,重新垂下眼帘:“没有。”   江循只得沉默下来,段彦哲抽完了那根烟,仰起脸,偷偷观察江循。   午后正是阳光肆虐的时候,光线毫不吝啬的从窗户上投进来,照在江循的半张脸上,他皮肤白,眼睛黑,鼻梁高,嘴唇薄,一层绒毛轻轻覆盖着脸颊,是个极为端正俊秀的少年模样。   段彦哲看他朝着自己的这一侧脖子上有三个痣,像是一个等边三角形,最下方的一颗在衬衫的阴影处,十分诱人。   江循本来盯着电视,感受到他的目光以后,茫然地看过来: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嗓子发紧,意识到自己刚才在看什么,在想什么,突然感到荒唐和无地自容。半晌,匆匆忙忙摸过茶几上的烟盒,起身,勾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大衣:“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,你……你一个人在家里,看电视也行,学习也行……我走了。”   他出来的慌慌忙忙,烟盒拿了,打火机倒是忘了,不过段彦哲也不打算回去取,走到车库,坐上车,他重新拨通了郑若尘的电话。   郑若尘道: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抬手拨了一把自己的大衣领子:“我今天晚上又有时间了。”   郑若尘愣了一会儿,转而笑道:“你不是打游戏吗?你不是过年不出来吗?你不是不能夜不归宿吗?”   段彦哲说:“你哪来这么多废话?就说出不出来吧。”   郑若尘说:“来啊,为什么不来,紧着二少爷你,说吧,你想玩什么?”   段彦哲不知道他想玩点什么,就是想把脑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,郑若尘说了一个温泉酒店,在S市外几公里的地方,等段彦哲赶到那儿,他已经在包间里享受按摩了。   那按摩小姐看到段彦哲,脸一红,手部动作没跟上,郑若尘懒散地睁开眼睛,笑着冲段彦哲招个手:“这位先生,要不要我们这个小妹妹帮你按按啊?”   段彦哲脱了外套,往沙发上一倒,摇摇头:“消受不起,我可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身体。”   那姑娘一听,尴尬地脸红,段彦哲看了她一眼,笑道:“不是针对你。”   郑若尘等了一会儿,冲笑姑娘道:“可以了,去吧。”   那姑娘从刚才窘到现在,立马跑了。   郑若尘下巴搭在手臂上,哼道:“小姑娘长得多嫩啊,还以为你能多看两眼呢,看来你是真吃多了,嘴挑,真想见见你上过手的女人们,都得是什么姿色。”   “正是因为以前不挑,胃口吃坏了,现在看谁都差点意思。”段彦哲眯眼看窗外,有一株开得正盛的腊梅,金灿灿、暖洋洋的。   郑若尘突然神神秘秘:“你别是身体搞垮了吧?”   段彦哲也不生气,反而笑了:“怎么,你想见识见识?”   郑若尘语气夸张:“我见识得着吗?只是不见你出手,什么莺莺燕燕都成传闻了。”   段彦哲哼了一声:“我和谁上床,从来不是说给别人当故事听的,就这我爸已经很怨我,现在他盯得紧,也没必要和他对着干。”   这里环境不错,两个人泡过温泉,吃了晚饭,正巧遇上共同认识的几个朋友,老远就喊到:“哟,你俩怎么在这儿?”   段彦哲抬头一看,是信飞科技的市场部经理,刘凌宇,旁边挎着个美女,后面还有几个人,他点个头:“刘经理,挺久没见了。”   刘凌宇在他肩膀上一拍:“你是大忙人,我哪儿见得到啊。”   刘凌宇这几年因为穆童的缘故,对段彦哲的态度越来越恭敬了,段彦哲很明白,他指着身后几个人:“你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,有什么意思,和我们一起玩呗。”然后对段彦哲耳语:“彦哲老弟,喜欢哪个随你挑。”   段彦哲笑笑:“好。”   他长得帅,个子又高,到了KTV包间,女孩儿们全围上来跟他说话,段彦哲一一好脾气地应过。   刘凌宇看在眼里,故意大声跟郑若尘说道:“看到没,长得帅的还这么会献殷勤,叫我们这种人可怎么活?”   郑若尘点了一根烟,光笑不说话。   女孩们一听,又有几个转过来围住他,纷纷嚷道:“刘老板,点首歌唱唱嘛。”   刘凌宇心里暗道糟糕,赶忙喝了一声:“你们这群丫头片子,逮谁都叫老板,我可不是什么老板,别给我扣高帽啊!”   段彦哲看他心虚地往自己这边瞟,笑了笑道:“让她们唱去吧,我们来打牌,谁输谁喝。”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  段彦哲今天手气不佳,一连输了七把,喝光大半瓶黑方,酒量也好像格外差,有点上头,耳垂和脖子微微发红。   他叼着一根烟,摇头晃脑:“换啤的吧,喝多难受。”   “啤的?你不怕喝醉的更快。”郑若尘瞪大眼睛看他。   “哎,没准人家就是想喝。”刘凌宇慷慨地大手一挥,冲身边一个女孩道,“先去要一打啤酒。”   郑若尘看着就头大:“行不行啊你今天?”   段彦哲没听见,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牌,突然扔出两张:“来,我出一对A!”   郑若尘受不了似的摇摇头,冲刘凌宇道:“我看他快高了。”   刘凌宇不知道是装傻还是不以为然,道:“没事儿,他能喝呢!”   段彦哲是真喝高了,迷迷糊糊有个女孩凑过来给他看牌,被他一挡,牌全部掉在桌子上,女孩吓了一跳,要给他赔礼道歉,凑近去拽他的胳膊,又被他甩开,道:“头发太长了。”   “……”郑若尘和刘凌宇互相对望,被他这句话弄的云里雾里。   最后是郑若尘先开口,试探问:“彦哲,你说什么?”   段彦哲向后仰倒,眼皮发红:“我说,头发太长!要……短头发的。”   刘凌宇一听,扫了一眼,在座的的确都是长发女生,忙不迭走到门口,大声喊道:“领班!”   他经常到这间温泉会所来,和领班很相熟,没过五分钟,领班立刻领来几个短发姑娘,一字排开,站在包间里,笑道:“这是最漂亮的几个了,不知道段先生有没有中意的?”   段彦哲醉眼朦胧,根本看不清,他招招手,几个姑娘都往前一大步,各色香水气息扑面而来,段彦哲鼻子一皱:“怎么这么香?”   姑娘们不明白,还以为是夸赞,彼此交换笑容,陪客的机会多,陪这么帅的就基本跟中彩票一样,都有些蠢蠢欲动。   段彦哲却又不吭声了。   领班见他没有反应,索性指了打头的,笑道:“这是我们最受欢迎的,你去,让段先生自己看一看。”   段彦哲迷迷糊糊,感到一阵香气,若有似无,手腕上搭上一只凉凉的手:“段先生。”   那声音如铃,段彦哲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:“女的?”   “嗯。”领班愣了下,不确定道,“段先生要男的?”   这句段彦哲听清了,飞快道:“不是。”   女孩本来还有些无措,听到这话,放了心,在段彦哲脸上吧唧一口,缩进他怀里。   郑若尘见状,点点头:“可以,彦哲不喜欢别人动他身体,看现在,多安分啊。”   一句话说得刘凌宇,领班,和那女孩都喜笑颜开,领班朝刘凌宇点个头,带着剩下的几个姑娘出去了。   刘凌宇作势收了牌局,郑若尘也饶有兴致地看着段彦哲,只见他仰面靠在沙发上,任由女孩摸他忽上忽下的喉结,问他:“段先生,以前来过没有?”   段彦哲脑袋昏沉,竭力想把视线里的几个虚影并成一个实的。   女孩扳过他的脸,还没有把嘴唇完全凑过去,段彦哲突然弹了一下腰身,大力拨开她,直接吐在桌子上。   “……”   郑若尘瞠目结舌,赶紧站起来,一步跨到段彦哲身边:“不行了,这小子真不行了,我看就到这儿吧,别让姑娘难做,他,我管了。”   女孩也没了刚才的兴致,委屈地点点头,出门走了。   郑若尘在酒店开了个房,勉强给他洗了脸,漱了口,打算让他睡下,可段彦哲不知道中了什么邪,非要回家,郑若尘被他闹得没办法,只得开着车把他往市里送。   郑若尘心里没底,两人上了高速路,他忍不住问:“你回家伯父伯母不说你吗?”   段彦哲窝在副驾驶座,手支着头,头发遮住眼睛:“我……回公寓……”   郑若尘知道他那个地方,点点头,又说:“问题是你现在这样,一个人能住?”   段彦哲就彻底糊涂了,居然说:“不喝了,我不想喝了。”   郑若尘虽然不是很放心,但也不想去段家讨骂,一直送着段彦哲到了公寓那套房门口,正在他裤子口袋里摸索着找钥匙,电话就响了。   郑若尘瞄了一眼屏幕,顿觉一阵头疼,只得接起电话:“老婆,我和彦哲在一块呢。我——”   他眯起眼睛,受不了地拉开与电话的距离,段彦哲不知道从哪里变出钥匙,已经把门鼓捣开了。   郑若尘看里面挺黑,段彦哲也不开灯,直接就往沙发上躺,他想过去再仔细瞧瞧,但是无奈老婆在那边已经开始怒吼:“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,别管你和谁,你要是还想和我过,立马给我回家,十分钟内!”   郑若尘一哆嗦,踏进门里的半只脚也缩到外面,他把门带上,想既然段彦哲已经躺在了自家的沙发上,应该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。   段彦哲只觉得头晕,不知过了许久,晕得眼前一阵黑又一阵亮,一个面孔凑近,一张薄毛毯落在他身上。   段彦哲当自己还在KTV的包房,皱眉胡乱退拒着,嘴里含混不清。   江循看段彦哲脸红脖子粗,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,以为他没洗漱,拿了一条湿毛巾擦拭他的脸颊和脖子,轻声问道:“你喝水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缓缓睁开眼睛,茫然地瞧了他一会儿,像是不认识他似的,在江循疑惑之际,他突然一把拽住江循的手臂,把他扑翻在沙发上。   沙发不算宽,江循有半个身子几近悬空,他略带疑惑地看段彦哲用手抚弄自己脖颈右侧的一点皮肤,他手指热烫,所抚之处不自觉地起了一堆鸡皮疙瘩。   “段彦哲——”   段彦哲不知道发现了什么,混沌的眼神里有了一点光彩,他一口咬在那个被他抚摸的地方,用湿热的舌头反复舔舐。   江循抖了一下,惊讶地睁大了眼睛,抓住段彦哲的领子将他推开,挣扎着坐起来,愤怒道:“段彦哲,你看清楚,我是江循。你发什么——”   段彦哲显然是疯了,不知道他因为哪个词而兴奋,抱住江循的窄腰,顺势把江循压在地毯上。   江循眉头紧皱,见段彦哲直勾勾地看自己,呼吸急促,他曲起膝盖,想伺机给段彦哲来那么一下,让他不敢造次,段彦哲却突然笑了,眼神含情脉脉,像是能滴出水来,勾头在他嘴上蜻蜓点水地一吮。   “……”江循愣在那儿。   他没见过段彦哲这样的笑容,没法和自己印象中的任何一个段彦哲重叠。   江循感觉自己的心脏砰地急速抖动了几秒,就那么几秒,他的膝盖歪在一边,甚至手臂也只是放在地毯上,听段彦哲在他耳边喃喃:“真像……你是他吗?”   是谁?这话连基本的逻辑都不通。   江循拧起眉头,困惑地思索这个问题,但马上段彦哲的呼吸就扰的他无法思考,他贴在江循耳边,声音低沉而又急不可耐:“我好像……喜欢上你了,怎么办?”   江循糊涂了两秒,极力让自己镇静,试图把段彦哲推开:“你醉了,我不是——唔——”   段彦哲却瞬间夺去江循的呼吸,抓住他抵在自己胸前的手,用灼热的嘴唇碾压他的,甚至试图叩开江循紧闭的齿列。   “……”江循心里一沉,浑身酥麻。   现在推段彦哲的话,不会推不开,他没有那么沉。   江循浑浑噩噩地想着,但没有动。   他讶异于自己反应的同时,却也只是慢慢闭上眼睛,纵容段彦哲湿润的舌尖一点点舔吻他的嘴唇。   一夜宿醉,等段彦哲再睁眼,已经是日上三竿,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,手脚被盖得安稳,脖子下巴都很干爽。   段彦哲头疼得厉害,昨天晚上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,但是自己怎么回来的已经模糊不清,到后面更是只有几个零星的画面,他思绪掠过某处,猛然坐起,嗓子发紧,胡乱叫了一声:“江循——?”   江循正在热饭,从厨房走出来,见段彦哲醒了,倒一杯清水递给他:“醒了?喝吧。”   段彦哲接过水杯,认真观察江循。   江循有点回避他的目光:“你先喝,我锅里还热着饭。”   他转身欲走,段彦哲还想和他说话,一把抓向江循的胳膊,但没抓住,只是抓到他的袖子,那袖子一扯,江循大半个肩头都露出来,白皙的脖子上有一枚紫红的痕迹。   段彦哲顿时怔住:“……”   江循甩开他,拉住肩头:“你要说什么?”   段彦哲目光闪动,喃喃动了动嘴唇,最后只艰难地挤出几个字:“脖子上的东西怎么来的?”   江循低着头,和段彦哲对视,很平静:“你喝醉了,不知道把我当成谁。”   段彦哲脸上顿时有一丝尴尬,垂头挠了一把。   他似乎很困扰窘迫。   江循注视了段彦哲几秒,移开目光,淡淡道:“没事,我又没那么小气。”   段彦哲马上抬起头,脸上有少见的笨拙与无措,半天说:“不是那么回事。”   江循“哦”了一声,眯起眼睛,窗外的光线太刺眼了,他状似无所谓地一耸肩:“那怎么办,你这么在意,我也没办法补给你。”   段彦哲眼神幽深,不知道在想什么,等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都是我的错,对不起。下次我再犯浑,你可以揍我。”   江循笑了,脱口而出:“哪来的下次?你想多了。”   他以为段彦哲会因为他这句缓和的话而轻松起来,但段彦哲却抿起嘴巴,神情更为微妙。   几秒以后,他才笑起来,点着头:“没有下次,不会有下次。”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  段彦哲连午饭也没吃,拿着外套匆匆走了,这一走,除了送饭,他再也没有在公寓留宿过。   年关已过,新学期开始,江循忙着上课,他比以前更加刻苦,连课间都在座位上奋笔疾书,简直有如拼命三郎。   这天,王哲明把江循叫到办公室:“一诊你考的很好,总分年级第三,按照往年咱们十中的水平,你考T大,还是很有戏的。”   江循站在办公桌旁边,提醒他:“王老师,这是我考的最好的一次——”   “我知道你的意思。”王哲明点点头,“但是你家里出了事,一个假期就调整过来,还能更上一层楼,说明你很抗压。”   “……”   王哲明整理着办公桌上的教案:“所以你再加把劲,把成绩稳定住。”他抱着一摞本子站起来,冲江循笑笑,“这样你也不用纠结上不上S大,可以毫无顾虑地离开S市了。”   开春三月,天气正好,叶亭宜闲不住,天天出去逛街。   同学的儿子结婚,她定制了一套成衣,这间店的老板齐繁琳是她大学同学,毕业一直在法国定居,偶尔回来,也不肯随便给人做衣服,给了衣服后坚决要和她喝顿下午茶。   “你们彦哲快有消息了没?我还等着给他做礼服呢。”   叶亭宜摇摇头,愁眉苦脸:“别提了,年前安稳了没几天,最近又开始疯,我一出门,都听人说,在哪哪儿又碰见他,全是露水姻缘。哪来什么消息?”   齐繁琳笑了:“我记得他上小一的时候,就知道给女孩子送玫瑰,他有西方人做派。”   叶亭宜不赞同:“什么西方做派呐,西方再开放也没有三妻四妾不是?那就是收不住心,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羽毛,以后不知道哪个人愿意跟他。”   齐繁琳还是笑:“丰骏的女儿不是黏他黏的紧?我都听说了。”   “不黏了,廖雪人家要出国再去读个硕士,谁一天热脸贴他的冷屁股。”叶亭宜长叹一声,“我觉得这小子就快砸我手里头了。”   齐繁琳抿一口咖啡,突然想起来:“对了,我好像最近在黎甜甜的电影首映会上见过彦哲一面,还是第一排的绝佳位置,身材还是那么好。没准儿,你的媳妇快到手了。”   叶亭宜大吃一惊:“你说什么?他怎么又和明星混到一起去了!”   段彦哲正在LV的门店,黎甜甜把脸包得严严实实,手里拿了几个不同的包在身上比划:“段彦哲,哪个好?”   “你裹这么严我哪儿看得出来啊?”   黎甜甜笑容加深,走到他跟前,压低声音:“色狼,你想看多露的呀?”   段彦哲一愣,笑了笑:“别闹。”   黎甜甜哼得一声:“假正经。”   她懒得挑了,索性全部买下,拉着段彦哲:“走,陪我去吃西餐,好久没吃顿像样的了,我连微博都没得发。”   段彦哲道:“你自己去吧,今天我有事。”   黎甜甜很不高兴:“你天天有事,我可是大明星耶,你比我还忙!我需要你的时候,你次次不出现!”   “我怎么能没出现?不是我,那个王什么的,你能那么轻易的就摆脱他?”段彦哲把手机揣进兜里,避开黎甜甜绕过来的胳膊。   黎甜甜噗嗤一笑:“人家叫王肃!那也是有很多迷妹的好不好?喜欢他的人真都瞎了,那人多恶心啊,绑着人炒绯闻就算了,还入戏的动手动脚,没有你,我还真是脱不开身。”   段彦哲打开车门,坐进去,戴上墨镜:“嗯,你让你经纪公司给你换个绯闻男友吧,毕竟你也是上升期。”   黎甜甜突然凑近,瞪大眼睛看他:“段彦哲,我申请把你换成我的绯闻男友如何?”   段彦哲笑笑:“驳回。”   “不绯闻,真男友更好,你每天花几个小时和我在一块,怎么样?”   段彦哲还是笑:“不行。”   “可是王肃会纠缠我!”   “我可以建议你们公司给你增派人手。”段彦哲笑着摸摸她的头顶,安抚她,“我不能帮你审一辈子的影视合同,也不能帮你摆脱所有你讨厌的人的纠缠,不过我有空可以教你两招,让你能把男人放翻。”   黎甜甜并没有高兴起来,继续垂头丧气:“真搞不懂你们男人,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,就会占我便宜,你这个看不上我的,倒是总帮我,你老帮我干嘛?我要误会的!”   段彦哲启动车子:“那是因为我接了你这部电影的影视合同审理,和你洽谈又撞见那样一幕,别人如果和我一样看见了,也没法坐视不理。”   黎甜甜说:“哦,都是公事公办?”   段彦哲笑:“对,都是公事公办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不过,如果你愿意帮我一个忙,我会非常感谢你。当然,不帮也无所谓。”   黎甜甜欣喜道:“什么什么,你说?”   段彦哲侧过脸望着她:“听说你堂叔何京在银行工作,是吗?”   天色渐暗,江循终于回了公寓,拿出钥匙转动两下开门,发现门锁只简单锁了一环。   江循微微惊讶,打开门,走过玄关,就闻见一阵香气,段彦哲端着一个碟子出来,看到江循:“回来了”   他语气自然大方,没有半点尴尬,很难想象上次和江循戛然而止的谈话。   江循也不多说,放下书包,到厨房洗干净手,出来拉开椅子坐下。   段彦哲道:“这是我一个朋友开的私房菜馆的菜,从不做外卖,油炸白菜很好吃,你尝尝。”   江循执起筷子:“今天有什么喜事吗?”   段彦哲笑了:“那得看你一诊成绩怎么样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个,一时愣住。   “考得不好?”段彦哲给他夹菜,“没事,一次半次,再说了,还有三个月。”   江循摇摇头:“我考出了最好水平,年级第三。”   段彦哲眼睛微微瞪大,然后浮起一个笑容:“那真了不起,我当年做梦也考不了年级第三。倒三倒是时有发生,我爸追着我打。”   江循不信:“那你还能上S大,还修双专业。”   “没办法,被我爸揍怕了呗,高二分科完只能开始好好念书,后来也终于不是失学儿童。”段彦哲抿一口茶,心情大好,“事实证明还是有好处的,比如你以后上了S大,就得叫我一声师兄了。”   江循吃一口菜,听段彦哲语调活泼,可他不知道为什么,并高兴不起来。   他扯过一张纸巾擦嘴,郑重其事地说:“所以我们老王建议我考T大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他听不见段彦哲说话,抬头看他,发现他表情有一瞬间凝固,埋下头吃菜。   吃着吃着,段彦哲终于问:“那你怎么想,你不想在S市呆了?”   江循淡淡道:“我没想好,不过T大比S大是要更好一些。”   段彦哲筷头顿住,半天才说:“……那是肯定的。”   “你有没有什么建议?”江循望着段彦哲。   其实段彦哲作为律师,应该给人提了不少建议,可也许是这问题超出了他的业务范畴,他游移了好一会儿,才说:“如果我是你,有上T大的机会的话,还是一试。”   “……哦。”江循不知道自己在落空什么,低头夹菜。   段彦哲也不复刚才的健谈,陡然沉默。   两人无声地吃了好一会儿饭,江循忍不住道:“段彦哲,你不结婚吗?”   段彦哲心思不知道飘在哪儿,抬头茫然道:“嗯?你说什么?”   江循又重复了一遍:“你不结婚吗?……毕竟你也到年纪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意,“我和谁结婚?”   江循脑海中闪过他醉酒那天的话,含糊道:“你有喜欢的人吧?可以和你喜欢的人结婚。”   段彦哲表情立刻难堪起来,他眼神移到一边:“我对他是痴心妄想,他不会想和我结婚的。”   他的神情竟然有一丝落寞,江循刚要说话,段彦哲的手机突然响起来。   段彦哲甫一接起,就听见段岳中气十足的声音:“你在哪儿呢?马上给我滚回来!”   段彦哲有点发懵:“爸,怎么了?”   “你还敢问怎么了?!你一天抱个手机刷,自己不看新闻的吗?!”   段彦哲还没回复,那边已经把电话掐了。   江循放下筷子: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没吭声,打开手机看新闻头条,赫然是下午他在车里抚摸黎甜甜头顶的场面,标题是《黎甜甜王肃恋情告急,荧幕CP面临土崩瓦解?》。   段彦哲眉毛抽紧,捞起大衣,伸出手想摸摸江循的肩膀,手到一半又收回来:“你好好吃饭,我还有点事。”   段彦哲一路开了车回家,刚一进门,就听见段岳在客厅咆哮:“戏子捧完了,知道回来了?!”   段彦哲抿着嘴,走进去,见段岳,叶亭宜,段星越,穆童都在,坐在沙发上,神情各异。   他笑了笑:“我当什么,爸,那都是误会!”   “误会什么?”叶亭宜见他死不认账,气不打一处来,“我都听齐繁琳说了,你还给那个小明星去捧电影首映式的场子!”   段星越赶忙道:“妈,你真的是搞错了!黎甜甜这部电影演到快杀青了又换工作室,她新的经纪公司就要我们曼思谈这个案子,这就是彦哲负责的业务。”   叶亭宜扶额:“你们是沆瀣一气,要气死我和你爸,谈案子就谈案子,人家首映式你坐第一排,平时用车接着买包摸头,你对每个客户都这样?”   “……”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  见段彦哲沉默着不吭声,叶亭宜更加生气:“说话啊,你不是能说会道,振振有词得很吗?你把你这个摸头行为合理化一下我听听看。”   段彦哲慢条斯理地脱掉外套,往沙发上一坐:“那只是一个一时行为,没有什么特别含义,我和黎甜甜很清白,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。”   段岳相对沉默,却是满面怒容,听段彦哲这么说,忍无可忍:“什么叫‘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’?新闻头条挂着,都怒斥你是第三者了,你觉得好看?我们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,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不是一天两天,你连句像样的解释都没有。”   穆童站起来:“爸,妈,别生气,那媒体都是听风就是雨的,我们不相信彦哲,还要相信他们的话?”   段岳摇摇头:“不,你没搞清楚状况,不是我们相不相信,而是他在外面是怎么样一个形象,你要是客户,能放心把案子交给一个私生活比明星还热闹的律师吗?”   段彦哲肩膀一耸:“律师办好案子就够了,客户管天管地,还要管律师的私生活?”   段岳两眼一黑,差点摔了杯子:“我看你就是不想好好谈!我告诉你,你和这个黎甜甜我绝对不同意,你要是敢把她领回来,我把你俩一起打出去!”   段彦哲又站起来:“好了,爸,妈,都别生气了,我自己弄出来的问题,我自己去解决,什么时候解决好,什么时候我再回来。”   段彦哲一阵风似的走了,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,段岳简直要背过气,什么话也不想说,直接回书房闷着。   晚上,叶亭宜对着梳妆镜,却无心做面部护理,段岳半卧床头,见她盯着手机,双眉紧蹙。   段岳瞄着她,笑道:“还看呢,还怕没气死?”   叶亭宜哼了一声:“你看。”   叶亭宜趴到床上,给段岳递过手机,小声嘀咕:“这个黎甜甜,出道才两年,都换五个男友了。”   段岳快速浏览新闻,又气又笑:“嗯,和咱儿子旗鼓相当,不知道谁收集谁呢。”   叶亭宜唏嘘:“我对他在感情上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就怕他将来遇着个有点手腕的要栽,你看,怕什么来什么,还是栽了。”   段岳坚决道:“栽什么栽,不同意呗。”   叶亭宜哀叹:“我啊,也不求什么门当户对了,清白一点,听话一点,找个人收了他吧!不然他永远能鼓捣点幺蛾子出来,我已经承受不了了。”   天越亮越早,江循上学路上的路灯已经全部关掉,他骑着车,感觉刮在脸上的风柔和了几分。   经过一个报刊亭,江循停下车来买英语杂志,突然瞥到今天的头版头条,他抿起嘴巴:“老板,我再要一份晨报。”   他给了钱,立马展开报纸翻看一遍,随即表情严肃,将那报纸卷成筒往书包后面一别,飞速蹬骑,往学校而去。   他莫名其妙就有点低气压,做课间操时分,舒静瑶忍不住道:“江循,我也是不懂你,你不是考了年级第三,怎么反而一副不是很高兴的表情?”   前面的女生闻言,转过来道,怪腔怪调道:“你知道什么!男神那叫宠辱不惊!”   舒静瑶脸泛红,趁抬腿运动过去踹她:“你讨厌啊,就你会拽四字成语啊!什么男神,谁的男神啊?”   那女生嘿嘿直笑:“我的男神!本来也就是我的啊!再踢我屁股不陪你逛精品店了!”   江循表情冰冻,没有一丝波澜,默默在旁边看他们闹。   巡操的王哲明走过来,无视她们胡闹,到江循身边:“你怎么想的?”   江循没做跳跃运动,站在那儿,低了一会儿头,才说:“嗯,我会好好努力,争取考上T大,不辜负王老师的期望。”   段彦哲拿着手机,快速在酒店大厅里穿梭,拐进包间,见黎甜甜正在化妆,手持一份新闻稿,嘴里念叨:“这么点事儿还需要这么一大篇废话?”   经纪人在旁边抱着肩膀:“大小姐,不是你直登头版头条,我也不用猫到半夜写这篇稿子,你啊,下次谨言慎行吧!”   他回身,见到段彦哲,抱歉一笑:“段律师,给您添麻烦了。”   段彦哲摇摇头:“这是我的问题,不该做那样的动作。”   经纪人不好明着怨他,只说:“主要是甜甜的一言一行都被格外关注,我们连递瓶水都恨不得垫张纸巾呢!”   他再一抬头,眼看就要十点整,赶忙推黎甜甜:“快起来,该上去了。”又转向段彦哲:“段律师,你露脸吗?”   “不了。”   经纪人点点头,对黎甜甜千叮咛万嘱咐:“上去就照着这个念,多一句别的话也不要说,知道吗?”   黎甜甜站起来:“知道了,你啰嗦死了。”   黎甜甜的新闻发布会时长一小时,叶亭宜就蹲守在家里看,黎甜甜先是澄清自己和段彦哲的关系,除了客户、朋友再无其他。又在王肃问题上闪烁其词,留有悬念,最后宣传起自己的新戏,仿佛这一出绯闻是新剧炒作铺垫的意思。   媒体对她的炒作兴趣不大,连提问都寥寥无几,发布会结束,黎甜甜上了自己的车,才怒道:“得,狗皮膏药这下贴得更牢靠了,真是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。”   段彦哲不说话,她又道:“你真厉害,居然能知道何京是我堂叔。”   段彦哲淡淡笑:“律师查查资料还是不难的。”   黎甜甜奇道:“我堂叔犯事儿了吗?你们律师找上门来绝对没好事。”   段彦哲摇摇头:“不,我只是想请他帮我一个忙。”   何京在郊区有一栋别墅,那里比较清静,车子一路前行,来到何宅大门口,何甜甜敲了敲门,很快便有一位中年男人出来开门,见何甜甜领着一个陌生男人,道:“小姐好,这是……?”   “这是我朋友!”黎甜甜直接就往里面走,“叔叔呢?”   “在楼上书房。”   黎甜甜回头看着段彦哲:“你跟我一块上来吧。”   段彦哲一边上楼梯,一边说:“何田田不错,还应了那句莲叶何田田,你为什么起个黎甜甜这样的艺名?”   黎甜甜噘嘴道:“切,黎多好听啊,多有特色啊,甜甜多少女啊!”   两人到了书房门口,房门半开,黎甜甜连招呼都不打,就直接破门而入,只见一位中年男人坐在书桌后面,抱了一本大部头,抬头道:“来了,这位是?”   “段律师,曼思律师事务所的,他说要和你谈一谈。”黎甜甜活泼道。   何京透过眼镜片看了一会儿段彦哲:“谈什么?”   段彦哲道:“谈一下关于丁昊义的事。”   “……”何京顿了一下,对黎甜甜道,“赛巴在楼下花园里,不去陪它玩一会儿吗?”   “呀,赛巴回来了啊!”黎甜甜立刻欢呼雀跃地跑了。   她一出去,何京就没了那仅有的一点表情,用下巴指了指对面书柜旁的软皮沙发:“坐。”   段彦哲走过去坐下,也不急着开口。   何京和他无声对视了一会儿,终于道:“你要说什么,就开门见山的说吧。”   段彦哲把手搁在公文包上,笑了笑:“也很简单,据我所知,丁昊义被抓之前在集资,恐怕他起码还差一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没有落实。”   何京点点头,叼了一根烟:“嗯,所以呢?”   段彦哲说:“听说您也给了他一笔钱,是受害者,所以我想向您收集一点相关的证据材料。”   何京眯了眯眼:“这个案子谁让你做的?”   段彦哲说:“一个朋友。”说着,他笑了:“再说,我万一打赢了,也算为您伸张正义。”   何京摇头:“我不需要你的伸张正义,丁昊义那样的人,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给别人,请回。”   段彦哲没动,仍笑:“您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,我既然能知道您把钱投给丁昊义,就能知道您这笔钱怎么来的,什么成分。”   何京脸色一变。   “丁昊义是聪明人不假,但您也一定不会居于被动,我相信。”段彦哲略略直起身子,“您把材料给我,不会有人知道这材料从何而来,也不会知道您的钱去往何方,否则,哪天有什么地方多出来一本关于您的文件,也不太好。”   何京叹了一口气:“穆童是你嫂子?”   段彦哲点点头。   何京摇摇晃晃地站起:“最近我一直精神状态不佳,没想到还真有这样一天。”   他从书桌后面绕出来,道:“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。”   过了没有十分钟,何京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回来了,他交到段彦哲手里,突然道:“这栋别墅已经有人来看房,我会很快脱手,把亏空补上。”   段彦哲愣了愣,微微一笑:“有的事情非要做错了,才知道后悔。”   何京也笑了:“你不懂。”   “幸好我不懂。”段彦哲扬扬纸袋,“我懂的都是最简单粗暴的人生道理,不知道会不会撞得头破血流。”   何京看着他:“也许会,也许不会,谁知道呢?……带甜甜走吧。”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  一诊结束以后,时间过得飞快,二诊三诊来的悄无声息,大考前同学们心情起伏剧烈,江循的成绩排名倒是相当稳定,王哲明更宝贝他了,一些班级琐事都亲力亲为,不愿意占用他的学习时间。   自习课上,江循掐着时间在做模拟卷,一偏头,发现舒静瑶在英语书里面藏了一本小说,读得津津有味,忍不住道:“你现在还看这个?”   舒静瑶抬起头,眼皮都快掉地上:“很感人的好吗!我中午觉都没有睡!就是为了看男主女有没有在一起。”   江循不感兴趣她看什么,“哦”了一声,继续做题。   舒静瑶凑过脸来,兴奋地复述:“这个女主是个学霸,为了迁就成绩比较差的男主,居然中考的时候不做大题!就为了和男主在一个高中念书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不自觉地停下笔头,“那他俩在一起了?”   “没有!”舒静瑶咆哮道,“女生上了比较差的学校,男生阴错阳差的去好学校了!他们最后也没在一起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别过脸,“你啊,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书吧。”   舒静瑶合上本子:“我也觉得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放弃前程太魔幻了!特别是中考高考不做大题,要知道当年为了能做对这些题,得奋斗多少个日日夜夜!”   段彦哲最近似乎异常忙碌,晚饭时叶亭宜舀了两勺蟹粉豆腐,突然想起来段彦哲爱吃,不禁问段星越:“他最近做什么案子呢?有几次回来取衣服,我看他眼窝都是青的。”   段星越隐约觉得段彦哲这段时间以所为家,含糊带过:“唔,好像在做什么注册和私募,我不清楚,现在私募难做,费时间。”   叶亭宜有些心疼:“那么拼干什么,难做就不要做了嘛。”   段岳冷哼一声:“让他忙着不好?闲了就会兴风作浪。”   段彦哲几天都没有合眼,他头疼不已,却不敢睡觉,怔怔守着电话等消息。   直到这天早上,他勉强打起精神发邮件联系代理人,突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:“开庭时间定了。”   段彦哲腾地从座位上站起:“怎么样?”   “证据确实充分,应该能判吧,就是款项追索不太现实。”   段彦哲连忙点头:“我知道,能判就行,我就要个结论。”   “那你等着吧,快了。”   段彦哲长出一口气,挂掉电话,他瘫在座位上,终于闭上眼睛。   这一觉睡了一个对时,等醒来,已经是晚上。   律所人去楼空,只有段彦哲一个人,他拉开百叶窗,叼了一根烟,站在那儿,看尽万家灯火,突然有一点想见江循。   段彦哲拿出手机,翻出电话簿,看了一会儿,又觉得算了。   事情还没有定论,江循又马上要考试,也许他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会因此有所波动,反而容易影响发挥。   可是要等他考完再说,江循如果考的非常好,足够去T大,估计自己不会有和他说的心情。  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,有了消息,第一时间告诉他,要是他没发挥好,也出不了S市……   其实希望他去不了。   段彦哲暗自想了太久,没察觉烟已经燃尽,烫得手指一抖。   他突然清醒过来,眉头不自觉皱紧,为自己的自私所震惊。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眉头锁紧,站着没动,反而把那燃尽的烟头包在手心里,狠狠捏了一把,惩戒他冒出那样邪恶的念头。   手心的脆弱皮肤被强行烫到,半个手掌的神经都在跳,段彦哲反复告诫自己——   这不过只是寂寞太久,不知如何放置感情。   江循还个孩子,自己只是帮助他度过难关的一个兄长,朋友,他可能对自己抱有各种各样的感情,但绝不可能有爱情。同样的,自己可以对他也可以抱有各种各样的感情,但绝不能喜欢他。   五月中,江循放了假,段彦哲天天都在家,也不回家带饭了,而是叫韩翠芬每顿都送到公寓,除了吃饭时两人闲谈几句,大部分时间他也在看书,几乎不弄出一点声响。   江循还是按部就班做题,把不懂的问题整理在笔记本上,定期到学校答疑。   六月上旬,高考正式拉开帷幕。   段彦哲检查完江循带的每一样东西,把他一直送到考场大门的门口:“别紧张,要相信自己的实力,不管有什么问题,我都在,你不要有任何担心。”   来陪同的都是人到中年的家长,段彦哲在里面显得特别突出,有几个女孩没心没肺地叫到:“哇!那穿白衬衫的男的好帅啊!”   家长都急了:“这都什么时候了,你们还有闲心看那些有的没的,赶紧看看自己准考证拿好没!”   江循说:“段彦哲,袋子给我,你回去吧。我考完自己就回来了。”   段彦哲把包递给他:“没事,我在车里等你。”   江循接过包,发现带子已经被他攥得汗湿,他抿起嘴巴,拍了一把段彦哲的肩膀:“段彦哲,放心,相信我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一滞,突然勾了勾嘴角,露出江循喜欢看的那种笑容,“嗯。”   江循脸上一红,感觉到自己的心跳,他移开眼睛:“我走了。”   “我等你。”   江循的刻苦没有白费,上了考场,他一如平常,镇静自若地认真解每一道题。   考了一天半,他在考场意外地碰见了五班班长宋衡,两个人并排出来,宋衡已经迫不及待掏出手机,刷起新闻。   江循说:“你现在就对答案?”   宋衡摇摇头:“我就看看大家的哀嚎,昨天数学最后两道大题,碉堡了,我都只解了一半就解不下去,急需安慰!”   “……”   “目前我就没听说谁解出来了,今年的分数线要是和去年一样高,C大的建筑可就和我拜拜了!”宋衡吐槽着,突然想起来,“你不吭声什么意思,你不会解出来了吧?”   江循点头,又摇头:“我解是解了,说不定是错的呢。”   宋衡举起手机,恨不得掐死他,江循无意间飘到他的屏幕,热搜列表一闪而过,他一时怔住,几乎是吼了一声:“把你手机我看看。”   宋衡正来劲,被他吓了一跳,忙递过手机:“怎么了?”   江循一时慌乱,都忘了自己也有手机,在那儿仔细看着热搜丁昊义被判的新闻,心跳加速地往下滑动屏幕……   “丁昊义因犯贪污罪,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,被判处有期徒刑……”   江循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新闻看了半天,两个人已经走出学校大门,江循搜寻着段彦哲的身影,朝他直跑过去,一天半以来都十分平静的声音此时有了起伏:“你知道丁昊义判了吗?数罪并罚,也有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。”   段彦哲一怔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  江循喘了两下:“我刚看的我同学的手机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已经转过身走向车子,波澜不惊地说,“先回酒店吃饭。”   “段彦哲!”江循突然抓住他的胳膊,灵光一现,“是你吗?是你吧。”   段彦哲转过来,很淡的笑了一下:“嗯。”   江循激动不已,手抓得更紧,他凑上去:“你怎么不告诉我?”   他的身体很热,半贴着段彦哲,段彦哲微微挪开,不自然道:“我不想你情绪波动,影响你考试。”   江循的汗从额上落到段彦哲□□的手臂,他像是被烫到一样,拉开江循的胳膊,简短地说:“我也只是收集材料,走举报程序,并不很麻烦,现在你要努力平复心情,不要一个激动把什么知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。你不是要上T大吗?现在可是一点都马虎不得。”   江循不说话。   段彦哲没等到他的回答,偏下头看他,发现江循正盯着自己,目光闪动。   段彦哲避开那炽热的眼神,故意冷淡道:“我知道你想说谢谢,我收下了,考完试打工请我吃饭。”   江循又靠他近一点,肯定说:“好。”   下午是外语,江循的拿手科目之一,教室里安静极了,连走秒声都细不可闻,江循做完改错,却无法下笔。   他盯着仅剩的作文,陷入沉思许久,直到监考老师走过来,关切地问:“同学你怎么了?不舒服吗?”   江循猛然惊醒,抬头轻声道:“我没事。”   “那就好,有问题及时告诉我,不用紧张。”老师走开,道,“各位同学注意安排时间,离交卷还有四十五分钟。”   江循眯起眼睛,心不在焉地瞟了外面的树木一眼。  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心潮起伏,可是却无法克制地想到了段彦哲的脸,想到刚才他一带而过,轻描淡写的话语。   “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,请各位同学抓紧填涂答题卡,检查姓名准考证号是否写全。”   江循恍惚记起,不算很久前的那个下午,舒静瑶对他说的那本书——   “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放弃前程太魔幻了!特别是中考高考不做大题,要知道当年为了能做对这些题,得奋斗多少个日日夜夜!”   不过……他从来不想去T大。   江循想着,笑了笑,盖上笔盖,把卷子翻回正面。 第30章 第三十章   最后一科考完,江循跟随着人潮,心情复杂地走出来,有人欢呼雀跃,有人略显惆怅,有人嚎啕大哭,他们都奔向自己的家长亲人,激动地叽叽喳喳,迫切抒发自己高考结束的心情。   江循面上没有什么表情,他看见段彦哲手里搭了件西装,衬衫挽到胳膊肘,前襟汗湿,显然是在那里站了很久,视线一直跟着江循,直到江循走到他的面前,才开口:“怎么样?”   江循说:“不知道。”   周围有家长和孩子抱在一起,还不少,段彦哲尴尬地站了两秒,猜不透江循为什么没有半点情绪高涨,以为他是触景伤情,想到了自己的父亲。   段彦哲微微展开双臂,拉过表情高深莫测的江循,虚虚把他搂紧怀里。   “……”江循猝不及防地,贴在段彦哲的胸膛上,他心又跳起来,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在耳边说:“抱抱你。”   江循喉结上下动了两下:“……为什么?”   段彦哲却没有说话,随便抬手指了一下别人,结果有一点指偏,指中一对正在接吻的高中生情侣。   江循:“……”   段彦哲:“……”  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,江循站直身体:“非礼勿视,走了。”   分明考完试的是江循,可是段彦哲好像比他更兴奋和放松,傍晚车子很堵,他却哼着口哨耐心地在小巷里七拐八绕,江循压根不知道S市还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小路,经过一片低矮的居民楼,居然到了高速路口。   江循坐起来:“去哪儿?”   “带你出城玩。”   江循迟疑了一下:“我晚上得去学校估分。”   段彦哲稍微恍了一下神,但马上就笑了,他垂着头,低喃了一句:“我高兴过头了,想太多。”   江循抿着嘴巴,半天道:“要不,我不去估了,反正估了也没用。”   段彦哲还是笑,只是那笑容有点牵强:“说什么呢,估分那是正经事,再说我也想早点确认……你考上T大的消息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瞬间语塞,他真想说其实他为了能留在S市,直接没写25分的作文,但是他看段彦哲的眼睛里有隐隐期待,还是闭上嘴巴,也跟着笑一笑,“好吧。”   段彦哲找了一间西餐厅,吃完饭,载着江循到十中。   他把车停在学校对面的停车场,和江循并排走进校园,晚上等官方答案的学生很多,几个男女生看到江循,跑过来,即便不是一个班的,也热络地问:“江循,听说数学最后两道大题,你都做出来了,是不是真的?!”   江循暗想宋衡这个大喇叭,只是说:“做了,但不知道对不对……”   舒静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,冲过来抓住江循的胳膊:“死了!我的理综考的稀烂!就化学套生物那道破题,我花了半——”她自顾自地说着,突然瞟到江循身边是段彦哲,顿时跟见了鬼一样,嘴大张着,却不知道怎么打招呼,“你——!你——!”   “小瑶。”段彦哲笑笑。   舒静瑶的脸在照明灯下以可见的速度变红,尴尬道:“那什么,江循,老王找你呢,你赶紧去。”   她说完就跑了,段彦哲跟在江循旁边,走进楼道,说:“数学很难?”   江循点点头。   段彦哲偏头带笑,夸他:“那……你很厉害啊。”   “还没看正确答案呢。”江循并没有笑,执拗地说。   经过楼梯口,突然蹿出来一个女生,趁老师不在,冲江循胡乱喊道:“江循!考完试了,谈个恋爱呗,和我,介意不?!”   江循和段彦哲循声望去,原来是楼梯上走下来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,长得非常漂亮,眼睛很大,皮肤很白。   江循也认识她,那是六班的南杏,和他还一起上过奥赛辅导,平时说话不超过十句。   这令他大为尴尬,脖子变红,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。   正在踌躇,段彦哲突然笑嘻嘻道:“我想抽烟了,江循,我去校门口等你。”   他估计烟瘾很急,匆匆走了,只剩江循站在那儿。   南杏靠近,笑容满面:“介意不,说话啊。”   “我……”江循说,“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。”   南杏很意外,但马上笑了一下:“心思都用来学习了吧,江循。你感情可真迟钝,喜欢就喜欢,不喜欢就不喜欢,还说什么可能。”   江循顿了顿:“那就喜欢,我有喜欢的人。”   南杏噗嗤笑出声,摇摇头:“那算了,不过咱们还是朋友,我还能约你出来玩吧。”   江循立马道:“能。”   南杏说一声“好”,便跑了,留江循在楼道里怔愣,不知何时王哲明走过来,逮住江循,喜笑颜开:“听说你数学考得很好。”   江循没有回答,倒是说:“但我英语没有做完。”   王哲明皱了皱眉:“怎么会?大家普遍反映英语不难。以你的速度,不应该做不完。”   他陷入沉思,似乎十分困惑,江循说:“王老师,我可能考不上T大了,对不起。”   王哲明吓了一跳:“还不一定呢,江循,再说,你已经很尽力了,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。”他哀叹一声,“我就是可惜,觉得你这么优秀,和T大失之交臂太遗憾了,不过你还有很多选择,还可以考研。”   王哲明不忍心让江循估分,给他标准答案后就让他直接走了,江循走出校门,见段彦哲靠在一棵树旁抽烟,不知怎么,他的样子显得有些落寞。   江循走过去:“可以了。”   段彦哲的烟抽到一半,他直接掐了,似乎很紧张:“怎么样,对完答案。”   江循摇摇头:“有的题我都不记得我写什么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突然沉默下来,意味不明地点点头,走到江循前面,“没事,我们回家。”   江循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有一种冲动,他大声道:“段彦哲,我要是考不上T大,你会失望吗?”   段彦哲愣住,回过头,脸上带着诧异:“怎么会呢?上T大的人有几个。”   江循看他头顶的灯光照下来,勾勒了他的面孔,因为他五官立体,鼻梁、眼窝都有很深的阴影,一双眼睛却很闪亮,成为那阴影里跳脱出来的两颗星。   江循张了张嘴,想说很多,最后只说:“去吗?还出城去玩吗?”   段彦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:“……你想去吗?”   江循点点头:“想,什么时候去?”   段彦哲几步走过来,抓住他的手腕:“我们现在就去。”   江循趴在车窗前发呆,直到段彦哲叫他下车,他才看清这间温泉旅馆的样子。   段彦哲拉住他的手,领他进大厅:“这还是过年时一个朋友带我来的,地方不错,可以泡温泉,夏天泡也很舒服,反而没那么热。”   他手很热,江循一直没说话,直到进去登记时,段彦哲突然感觉到他的沉默,放开他的手,略显狼狈,抬头挠了一下鼻梁:“你不喜欢泡,也可以去游泳,看花。”   江循走到进屋,拉开衣柜:“为什么不泡,我现在换吗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嗓子,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,“嗯。”   他偏过脸,听不见江循说话,又转过头,发现江循已经掀起自己的T恤,坦然地露出身体的正面,胸前两个粉色的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。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怔住,知道自己不应该看,但是身体却有自己的行动,不由自主地靠近一步。   江循把T恤放在沙发扶手上,看段彦哲望着自己发呆: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他之间只剩不过一步的距离,他嗓子发干,强行把视线从江循身上移开,伸手越过江循的肩膀,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浴衣:“我取衣服。”   江循“哦”了一声,伸手解自己的牛仔裤扣,突然想到了什么,转过身,走到半开的衣柜门后面。   段彦哲略感难堪地闭了闭眼,痛恨自己□□的眼神,它追着江循的背影,等背影消失了,又定格在他从门后面露出的脚踝。   江循把牛仔裤扔在地上,勾下搭在门上衣服穿,段彦哲愣愣地听窸窸窣窣的响动,已经有点血脉贲张,他拿着衣服,转头道:“我去洗手间换,你可以先去泡。”   他在里面,拿凉水冲了一把脸,听见江循出门的脚步声,终于松了一口气,脱掉衣服,换上浴衣,出来走向温泉。   “我要清酒。”段彦哲端了托盘下池,朝趴在池边的江循走过去,把托盘放在旁边石块上,倒一杯自斟自饮。   “段彦哲,给我一杯。”   段彦哲心情浮躁:“小孩子别喝酒。”   江循闻言,侧过脸看他:“十八不小了,我能抽烟,不能喝酒?”   段彦哲被他看得怕了,说:“我不能让你喝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喝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。”   江循“切”了一声:“能出什么事?”   他站在池子里,离段彦哲不远,段彦哲庆幸水不是清澈见底,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,于是他一杯接一杯,一壶接一壶,直到眼前的东西都有点模糊不清。   江循叹了口气,扶住他:“段彦哲,你喝醉了,上去吧。”   他的手伸过来,不小气碰到段彦哲的脖子,段彦哲抱住他,脸色潮红:“别走……”   江循不知道他在对谁说,不过脑中已经隐约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形象。   段彦哲坠入情网,但那个人他求而不得。   江循手上失了一点力气,仰面躺在那儿,感觉段彦哲在水里抱住他,甚至轻啄他的脸颊,近乎痛苦地喃喃:“别走,别走……哪儿也不要去……就呆在我身边……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计划五章写完的这一part,眼看硬是要写成七章。。。。。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  高考放榜是三周后。   那天下午,江循正在打扫屋子,三点半刚过,王哲明就打来电话,激动道:“江循,有消息了!”   江循把扫地机关了,抹布搭在阳台边上:“不是四点才能查吗?”   王哲明依旧激动:“可你是S市第十名呀!”   江循微微一愣,听王哲明在对面感叹:“太可惜了!T大往年在咱们市能招七个人,你要是做完了英语卷,绝对能挤进市里的前五,你英语怎么才考120?你作文写了吗?”   段彦哲提了两个袋子进门,江循闻声,回头看了他一眼,只问:“那咱们十中考的怎么样。”   王哲明笑声爽朗:“不错,市里前十咱们有六个人,前四不出意外,都能上T大。你也别伤心,可以在S大选自己喜欢的专业。”   江循说:“我知道了,谢谢王老师。”   他挂了电话,见段彦哲还站在那儿,手里的东西并没放下,段彦哲看着他,神情紧绷:“怎么样?”   江循耸耸肩:“市里第十,T大没戏了,我和S大有缘。”   “……”他以为段彦哲会失望,也许会说点什么,但段彦哲只是表情微妙的沉默,好一会儿他才走过来,在江循肩膀上摸了摸,“走,当我的师弟挺好,带你出去换换心情。”   说是给江循换心情,可一路上,段彦哲都异常安静,江循想讲点什么活跃气氛,都觉得他好像心不在焉,于是他只能低头看手机,同学们陆陆续续查到成绩,微信群炸开了锅,江循专注地看着,段彦哲的手机突然响了。   段彦哲扫了一眼屏幕,接通:“廖雪。”   廖雪在那边哼了一声:“哎哟,不容易,小半年不见你了,还能听出我的声音。我当你贵人多忘事,想不起来我是谁呢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顿了顿,廖雪说话就是这个风格,他今天不想计较,依旧语调如常,“怎么能呢?听说你学习去了,没事儿就不打扰你。”   “你——”廖雪气得不轻,勉强压住,“我看你是没空打扰我,净忙着上头版头条了。”   段彦哲不想继续谈这个莫须有的话题,转而道:“在美国应该挺忙,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?”   廖雪哼了声:“我不在美国,前段时间在我舅舅家,九月份我才开学。”   段彦哲笑了:“挺好,听说你这回专业对口,应该会念的很顺手。”   “哦,你还记得啊。”廖雪叹道,“以为有机会能和你在一起上几节课,我跑去UCB读LLM,结果根本见不到你人影,还差点把我痛苦死。幸好我就念一年,要是耗到你读完JD,我得死在那儿。”   段彦哲笑容还挂在嘴边,眯起眼睛:“有事?”   “出来见个面呗,马上我回香港了,我舅舅要去新加坡考察,我过去陪我舅妈。”   “什么时候?”   “就现在啊!”   “不行。”段彦哲摇头,“今天我有事,改天好吗?我做东,给你送行。”   “……”廖雪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,语调一下子高起来,“怎么,我明天就要回香港了,想见你一面这么难?”   段彦哲知道她的淑女做派只是一时,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大小姐脾气,果然如此,他继续说:“真不行,我有很重要的事。”   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?”廖雪咄咄逼人道,“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?无非就是和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玩,段彦哲,你什么时候能活得正经一点?”   段彦哲有些生气,嘴唇绷成一条线,然后又松开:“你就是说这些?没别的我挂了。”   “段彦哲!段——”   他掐了电话,把手机直接扔到了后座沙发上,发出啪的一声。   段彦哲找了一间泰国菜馆,他是这里的老顾客,老板将二人领到包间,递上菜谱,笑嘻嘻道:“段先生有日子没来了,最近弄了几种新菜,要不要尝尝看?”   段彦哲没翻菜谱,直接还回去:“不了,老四样。”说着眼睛瞥向江循:“还不知道他习不习惯九层塔和鱼露的味道。”   老板点点头,拿着菜谱走了。   江循双手撑在桌子上,眼睛盯着手机屏幕:“舒静瑶考得也挺好的。”   段彦哲本来不曾留意,这会儿也放了一点心思:“你和她很铁?”   “还不错,我们是同桌,你知道。”   段彦哲笑了笑,假装随意:“我感觉她挺喜欢你的,你喜欢她吗?”   江循终于把目光转向他:“没有,我们就是朋友。”   段彦哲“哦”了一声,冬阴功上桌,他伸手拿过江循的碗给他盛汤,若无其事道:“高中毕业可以开始谈恋爱了,如果有喜欢的人的话。”   江循把手机推到一边,神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儿段彦哲,说:“有,但是现在还不行。”   段彦哲猛地抬起眼皮,手抖了抖,差点把汤洒出来。   江循看在眼里,段彦哲又笑,不动声色地取过纸巾把手擦干净,把汤碗放到江循面前,故作轻松:“有了?怎么不告诉我?”   “……”   空气里有一丝尴尬,江循刚要张嘴,段彦哲又说:“也对,这事儿和我也说不着。毕竟——”   他不说了,把头一低,快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,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品尝。   江循忍不住开了口:“我想告诉你,但是我觉得你会……”   “会什么?”   江循只能看的见他的半张脸,慎重道:“会生气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咣当一声,段彦哲把勺子扔到碗里,拿过纸巾擦了擦嘴:“好了,别说了。”   他心里咀嚼着这个词语,突然有点后怕,自己咬了江循脖子的那天,到底有没有跟他说什么。   段彦哲冥思苦想,但想不起来,又联系到平时自己的所作所为,那些毫无道理的触碰,有些自己不曾察觉的眼神留连,不需要醉话,都很有可能把他暴露的彻底。   江循那样心思细密,很可能早就发现,不然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要生气,并且忌惮于自己的生气?   见段彦哲的脸白了一半,表情也有明显不悦,江循抿了抿嘴唇,心一点一点沉下去。   他知道自己不该接话,但还是说:“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听,并且我和那个人也没戏。”   段彦哲掏出打火机,掰弄了两下盖子,胡乱点头,冬阴功又酸又辣,他没了胃口:“对,我不是真的想听,就是说到了,随便问一问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没再吭声,而是低头喝汤。   段彦哲木然地盯着对方的发旋,手上一重,把打火机盖子给掰掉了,他慌忙把两片尸体收到口袋里,说:“江循,上了S大,就去住校吧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抬头,脸上因为克制,没什么表情,淡淡道,“妨碍你了?”   段彦哲既没承认,也没否认,只是笑:“S大离我这里又不近,再说,大学住校去交交朋友,没什么不好。”   菜陆续端上来,色彩鲜艳,江循看了一会儿,却没动筷子:“行。”   自那天以后,江循也不总在家里闷着,兴许是他考完大学忙于各种聚会,即便段彦哲在家,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。慢慢地,段彦哲也不怎么回公寓了。   开学前的某一天,段彦哲回来拿几件忘掉的脏衣服,见江循在厨房里做菜,他忍不住走过去问了一句:“怎么想起来学这个了?大学又不是不管饭。”   江循估计一门心思扑在他那菜上,无意道:“用得着啊,我毕了业总得自己做吧。”   “用不着,毕了业我管你的饭。”   “那我也不可能吃一辈子你家的饭吧。”   他说的无比自然,段彦哲听了,再没接话,收拾掉自己的衣服,直接走人了。   他摔门而去,弄得动静十分之大,江循赶忙熄了火出来,拧紧眉头注视着门,思索了半天,也没有思索出段彦哲突然愤怒的理由。   段彦哲又是几天没有回来,江循马上要开学,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,那头热闹非凡,劝酒声高涨,段彦哲似乎也醉醺醺的,等江循讲完话半天才说:“你说什么?”   江循说:“我的卡你放在哪儿了,我报到的时候要拿去交学费。”   “卡我拿着呢,报名我和你去,学费我交就行了。”   江循很疑惑:“上面的钱不够吗?我自己交就行,你在哪儿,我过去拿,明天我就去报到了。”   “那卡里才几千,都交了你还存什么?明天我陪你去,学费我给你交。”   “可是我有钱,再说房子不是还在租?何必再花你的钱——”   段彦哲似乎生了气:“都说了我给你交,你烦不烦?你的我的,非要分得那么清楚?让我消停一会儿行不行?”   江循还来不及说话,他就把电话挂了。   第二天,段彦哲倒是一早就来了,他似乎是酒醒了,但依然谈不上情绪高涨,等把江循送到宿舍,他才说:“你的卡我先帮你保管,上面没有多少钱,你就别惦记着花了。周末学校里应该没有什么事,如果不忙,就记得回来。”   他平时都并不回来,却叫江循回去,江循一边铺床一边说:“看吧,S大离公寓也不算近。”   段彦哲愣了一下,叼着烟侧过头:“回不回的。随你。”   江循是班里第一名,人又长得帅,马上被推举进了学生会,前几周都忙得要死,第四周终于抽空回了家,却发现段彦哲也不在,房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,不像是个有人常住的样子。   江循认认真真地扫干净屋子,摸出一根烟,点燃,深吸两口,他很少抽烟,偶尔抽也就是段彦哲抽的那个牌子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,抽过几次他发现,也没有当初那么惊艳,抽完该累还是累,该烦还是烦。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  这天下午,艳阳高照,考完六级的刘明凯感到神清气爽,丝毫不顾耳边有人不胜其烦地念叨他大三下还在考六级的事实。   “狗子,再叨叨吃饭不带你了!”刘明凯一个靠垫砸过去,王栎立刻闭上了嘲讽的嘴,画风一转,“别不带呀,考完试请客攒人品,我们几个给你加持,包你过!”   刘凯明哼一声:“我要是过了,也是江循给我加持的,不是他的笔记,我的阅读又是全程懵逼。江循啊,跟哥哥说你要吃什么?什么哥都请你!”   江循正在收拾书包,头也不顾上抬,只说:“今天不行,我有事。”   王栎一听,忙转身,抱住椅背:“你咋又有事?我等小明这顿饭等得真是花儿也快谢了,要是按照你那个日程安排表想给小明挤出点腐败时间,我还是让我儿子替我吃吧。”   赵峰有些看不下去:“你咋那么贫?”   江循背上包,摆摆手:“今天真有事,大刘,对不住了,你可以请他们去,我就不用请了。”   刘明凯急道:“谁要请他们了,江循,你不能让这两个人喧宾夺主啊你——”   他话还没说完,江循已经消失在门后。   他一路小跑,到地铁站,刚好挤上经过的那一趟,江循跳上去,直奔凯旋。   他没有穿正装,到门口时被服务生疑惑地打量了几眼,江循赶忙道:“我来找一位客人,姓段。”   那服务生离开了一会儿,回来道:“先生请跟我来。”   凯旋是S市一间比较出名的西餐厅,大厅灯光昏暗,中央有人正在现场演奏音乐,来就餐的人都是着装正式,唯独他穿了个花线毛衣,所过之处,偶有几道目光投来。   江循跟着那服务生往落地玻璃窗跟前走,逐渐听到越来越清晰的吵架声,只见一个女人衣香鬓影,面容娇美,此时站在桌边,怒气冲冲道:“说话啊,段彦哲,你哑巴了吗?”   段彦哲坐在那儿,喝了一口水,气定神闲,只说:“我和谁到这儿吃饭,跟你恐怕没关系吧。”   “你——”那女人气急败坏,抄起自己的手包就往段彦哲头上扔去,突然那包被人半路拦截,只听到一道声音——   “这位小姐,您好,有话好好说,先冷静一下。”   段彦哲抬头,见江循站在自己旁边,不由得有些吃惊: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   江循没看段彦哲,把包递给那女人,恭敬道:“小姐,您的包先拿好。”   那女人脸一红,一把抓过包,愤怒道:“什么小姐小姐的,你家才都是小姐呢!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突然站起来,拧着眉头:“江瑜,别蹬鼻子上脸啊,我和你可没什么,你以为你是我的谁?”   江瑜脸涨得更红了,声音里带点哭腔:“段彦哲你个没心肝的!我可是你名正言顺的相亲对象,我问问你在哪儿不是很正常么?你倒好,刚才装聋作哑,现在为了一个路人跟我吼起来了?!你以后是和我结婚还是和他结婚啊?”   江循在旁边站着,被段彦哲猛地一拉:“我今天是请这个人吃饭,看好了?还有,他可不是什么路人,你要问我和谁结婚,我今天也不怕告诉你,我就和他结,结的时候不会忘记寄张请帖给你的。”   “……”江瑜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在江循和段彦哲之间来回看了几眼,末了道,“段彦哲有病啊你,有结婚对象出来相什么亲?!你让你妈假传什么圣旨?别给我寄请帖了,恶心!”   她挎上包,扭头就走,剩段彦哲和江循,还有服务生站在那儿。   周围有人忍不住望过来,江循叹了口气:“还在这儿吃吗?”   “你不是有事不来吗?怎么又未卜先知的替我解围来了?”段彦哲没看他,扭头望向窗外。   江循说:“你电话没挂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拿起搁在旁边的手机看了一眼,上面显示通话中断,显然是江循挂了他的。   他懊恼地把手机放一边,拢了一把头发,重新坐下来:“吃,为什么不吃,我现在点菜。”   江循走到对面坐下,拿了菜牌看,忍不住道:“刚刚那个人,也姓江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有种被拆穿了什么般的不悦,道,“怎么,就你能姓江?”   江循立马不说话了,他点完了套餐,把菜牌递给服务生,道:“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。如果你不想结婚,可以趁早告诉阿姨,不然你这样只会让阿姨给你白张罗。”   段彦哲也点完了单,抿着嘴唇,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说:“你不清楚,她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   服务生拿着单子走了,他突然想到了什么,沉默下来,然后道:“我刚刚说的那些,你别在意。”   江循本来在看手机,这会儿抬起头:“什么?”   “就是……说和你结婚。”   江循点点头,无比平静:“知道,如果换作任何一个人在你旁边,你可能都会拉过来那么说,毕竟你有时候说话,有些口不择言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本来就比较难堪的脸显得更加不怎么样,他头抬了又低,低了又抬,说:“哦,原来我现在在你心目中,就是这种形象。”   江循没吭声,低头继续看手机。   以前并不是,他默默想,其实现在也不是,很多时候段彦哲没变,他还是依然故我,我行我素,说话不在乎别人的感受。   江循知道,变的是他自己,以前他不在意段彦哲说的话,但从某一个时刻,他发现自己对段彦哲有了别的想法以后,段彦哲的言行就能很轻易地左右他的情绪。   他很敏|感,能绝望地发现,他的理性在段彦哲面前,有时候不值一提。   段彦哲也沉默下来,不说话了,江循把目光从屏幕移开,假装漫不经心地去看段彦哲,却发现段彦哲虽然不说话,却也在看他。   “……”江循心跳了一下,“你看我干什么?”   段彦哲紧绷的唇线有一丝松动:“你最近有谈恋爱吗?”   “没有,怎么了?”   “那你近两三年,有谈恋爱的计划没有?”   “谈恋爱也能计划吗?”江循不想多谈,“遇到就谈吧,我和你一样,还没遇到。”   段彦哲要了一瓶红酒,江循考虑到总得有一个人开车,就没有喝。   自从他上大学以来,三年间,和段彦哲见面的次数确实在减少,段彦哲现在的酒量显然远不如前,一瓶红酒下去就醉了,半压在江循身上,勉强靠江循扶着,才出了饭店。   他径直往驾驶位走去,江循拦不住,想把他往后座拽,半开车门时段彦哲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,钻进驾驶位,企图打火。   江循赶忙扶住车门,不让他关:“你下来,段彦哲,你醉了。”   段彦哲看他一眼,醉话当成清醒话说:“你上车,我送你回学校。”   江循看路边两个交警,已经看到这边的状况,正在张望,不由得有些着急,厉声道:“段彦哲——你——”   谁知段彦哲一把勾过他的腰,他中心不稳,直接就往段彦哲怀里倒去。   段彦哲的脸一下子凑得很近,热气喷在江循的脸上,把江循的脸熏成红色,他抓住段彦哲的领子:“段彦哲——”   段彦哲突然按住他的脖子,亲在他嘴上。   段彦哲醉了似乎就是喜欢亲人,不过上个亲吻已经是很久以前,他嘴唇的柔软唤醒了一点江循的记忆,江循一晃神,就听见外面的交警道:“喂喂,你们两个怎么回事,从车里出来!”   ……   他们到了警局,段彦哲也没有很清醒,全程靠在江循的肩头,江循脸红脖子粗地说:“不好意思,他喝醉了,我没扶好,能不能扣我的分?”   交警很不服:“都这样儿了还互相包庇呢,你俩什么关系?”   “我俩……”江循张着嘴寻找措辞。   “能什么关系?”旁边另一位交警全然不顾当事人在场,绘声绘色道,“发现的时候抱在一起接吻呢,他一个醉汉我能理解,你一个清醒的跟着胡闹什么?那是大街,又不是你们的卧房!”   江循脸红得更厉害,连连点头称是。   过了一会儿,叶亭宜来了,见状道:“怎么回事?”   江循被段彦哲压得直不起身,还没张口,那交警又重新叙述了一遍,把叶亭宜也闹了大红脸,赶忙道:“都是误会,都是误会,这不是还没有上路嘛?警察同志实在不好意思,等他酒醒了,我回去好好教育他。”   叶亭宜拽过段彦哲,也不让江循扶了,走出交警大队,站在门口,她忍不住道:“你是江循,你是不是来家里吃过饭?”   江循忙点头:“对的,阿姨。”   在叶亭宜的印象里他还是个孩子,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一番描述,总觉得自己儿子太不是个东西,连孩子都怠慢,忙道:“你别生气,段彦哲他这是糊涂了,我回去骂他,让他清醒了给你赔礼道歉。”   江循摇摇头:“没事,阿姨,我知道他喝醉了,那……我走了。”   叶亭宜把段彦哲拽到后座,自己在前面开了车,车子走出去没有五分钟远,她就忍不住发起了火:“别装了,起来!一瓶红酒能把你喝醉?骗得了谁也骗不了我!”   段彦哲只得坐好,他开了一点窗,慢悠悠道:“您喊什么?我还头疼呢。”   “你头疼?”叶亭宜真有心捶死他,“你头疼还是我头疼?说吧,你唱得什么戏,说!”   段彦哲说:“我让你跟江瑜说清楚,看来你没说。她今天在凯旋碰到我,跟我兴师问罪呢。”   “……”叶亭宜一时语塞,声音小了很多,“你见一面你就给人家拒绝了,你当你选妃呢?我看那孩子挺好,你就不能相处相处再说?”   “你不就是想让我结婚?”   “对,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!”   “我有结婚对象了。”段彦哲望着车窗外,一锤定音地说,“我要和江循结婚,我喜欢他。”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  那话语说得那样随意,简直像是说要吃饭喝水一样简单。   叶亭宜听了,觉得他开玩笑,也配合笑笑,并没当真,说:“你想和他结婚,他想和你结婚吗?我看他对你可没那方面意思。”   段彦哲不说话了,半天才道:“我是认真的,我会跟他求婚。”   叶亭宜一听苗头不对,从后视镜上瞥了他一眼,表情愈发严肃:“你认真的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不是,怎么回事?”叶亭宜脸皱成一团,“你和他什么时候有的情况?他还是个孩子——”   段彦哲打断道:“他不是孩子了,马上大三都要上完,符合法定结婚年龄了。”   叶亭宜听这话越说越真,见段彦哲表情斩钉截铁,便不再吭声。   段彦哲上演了那么一场闹剧之后,消失了近半个月,江循忙着复习期末考,某天下午正在图书馆整理笔记,突然接到了段彦哲的电话。   他一直走到休息区,站到窗户前面,才接通: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说:“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,我们去吃饭。”   江循眯起眼睛想了想,是没什么可忙的,但他却说:“我得看情况。”   “别看了,今天是个特别不错的日子。”段彦哲在那头不知道是兴致高昂,还是紧张,声音竟然有点发抖,说,“你穿正式一点,我来接你。”   江循以为他有什么正经事,再也不推诿,说:“那好。”   他的正装借给了辩论队一个大二的师弟,想来想去,找出件半袖白衬衣,一条黑色西装裤,在镜子面前难得的认真收拾自己的头发。   刘凯明正从门里竟然,奇道——   “哟,今天穿这么青春洋溢去干吗啊?”   江循低头整理皮带:“有事。”   “你是有事,我看出来了。”刘凯明点点头,眉飞色舞,“我就好奇你有什么事,打校际辩论也不见你这样收拾过自己。”   “别信口开河啊。”江循系好领口,拍一把刘凯明的背,“我打校际辩论的时候穿得比这像样多了,走了。”   他掐表走到宿舍楼下,见段彦哲的车停在树荫下,来往学生偶有几个张望着车,想看看车主。   江循叹了口气,走过去,拉开车门,被段彦哲的西装革履震惊了。   虽然他平时也是西装、衬衣,但也不像今天,仿佛精挑细选了一条领带,还带了一对他从未见过的袖钉。   段彦哲没说话,只是冲他笑了一下,上下打量他。   “……”江循尴尬道,“我现在上去借套正装还来得及不?”   “不用,上车。”   江循以为他要带着自己去见谁,结果走到餐厅里面,服务生把他们领到位置上,他才发现只有段彦哲和他两个人。   这间法国餐厅很有名气,晚上常常预约不到,江循心头疑惑地落了座,听段彦哲对那服务生轻声嘱咐:“可以了。”   那服务生笑着走开,江循环顾四周,忍不住前倾身体:“怎么了?为什么搞得这么隆重?”   段彦哲说:“你觉得隆重就好。”   他不是个没有话的样子,但好像很沉得住气,江循也就不说什么了,认真从前菜吃到意面,从松露吃到牛排,最后吃甜点的时候,段彦哲终于开了口——   “江循。”   “嗯?”江循一抬头,发现段彦哲走到他身边,拿着一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玫瑰。   江循呆住了:“什么东西——”   段彦哲很从容:“玫瑰你都不认识吗?”   “我认识,但……”   “和我结婚,能不能考虑看看?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听见了,但感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,他愣愣看着他:“什么意思?”   周围仿佛发现了这是个不得了的告白现场,有人侧目。   段彦哲站在那儿,还是笑,就是嘴角绷得很紧,显得有点不自然。   江循怕他让那么多人看着别扭,赶忙抱过花:“你先坐下,我们再说。”   他的脸在玫瑰花后面,也好像粉了一点,段彦哲回到位置上,想整理一下餐布,但因为手指发抖得厉害,只能把手收到桌子下面。   江循抱着那捧花,先是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抬起头来:“为什么?你急着结婚?”   段彦哲不笑了,江循盯着他看,但他马上就移开目光,低头去玩|弄自己的袖扣,半天道:“如果你不愿意,可以当我没有说过。”   “我没不愿意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还抱着那捧花:“我没不愿意,而且还正相反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抬起眼皮,仔仔细细地瞧他。   江循说:“如果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,我都配合。”   他觉得他这话说得应该能令段彦哲满意,但不知道为什么,段彦哲的眼睛里却好像连最后一丝光芒都消失了,他重新又把头垂下去。   过了好一会儿,江循才听见他的声音:“对,因为我爸妈老是催我结婚,我又找不到那样合适的人选,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你能帮我,和你在一起过惯了。”   他用手拢一把头发,勾着嘴角笑了笑,又是平时那个玩世不恭的段彦哲。   江循已经猜到是这样了,也努力笑了一下,说:“其实你没必要准备的这么正式,你只要给我打一个电话就行。”   “哪有打电话求婚的,你见过吗?”   “又不是真的求婚。”江循脱口而出,“难道我们还需要做|爱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的脸彻底黑了,声音彻底冷淡下来:“不,当然不。”   不等江循吭声,他拿过红酒杯抿了一口,语气近乎暴躁:“我要准备是我闲的,也许你不在乎什么形式,但我在乎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沉默。   他低头盯着精致的杯盏,即便吃完了也没有狼藉的桌面,柔软的玫瑰花,色泽如宝石般的红酒,聆听耳边隐隐传来的音乐声。   可能段彦哲等待这个场合已经很久,他准备给他的心上人,那个人已经没有来,自己不该刺破他这点徒劳无功的作为。   江循再没吭声。   吃完饭,段彦哲走在前面,江循抱着他给的大捧玫瑰走在他身后,经过别的桌,友好的客人都微笑示意,江循也一一回赠微笑。   段彦哲似乎没有了来时的热情,始终一言不发,江循走到车门口,企图抱着花上车时,他终于冷淡的开口了:“扔了吧,拿着很费劲。”   江循觉得他似乎把什么情绪迁怒于花,说:“很好看,为什么扔掉?”   段彦哲笑了一下,但那似乎并不能称之为笑容:“你又不喜欢。”   “你哪只眼睛看我不喜欢了?”江循抱着花,直接卡进座位。   “……”十几秒后,段彦哲才上来,他挠了挠鼻子,“据说斜着剪一剪,放到盐水里,还可以保持一段时间。”   江循刚刚眼拙,这时候突然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卡片,上面简单写道:TO MY BELOVED。   江循一时间心情复杂,忍不住道:“段彦哲。”   “嗯?”   段彦哲系上安全带,偏头看他。   江循和他对视,看他被街灯照亮的眉眼。   “不,没什么。”江循突然觉得,段彦哲也有一点可怜。   那捧玫瑰非常大,江循抱着他回到宿舍楼,一直到走进宿舍,所过之处无不引发骚动,到了宿舍,干脆变异成暴|动了。   “嗷!”刘凯明化身为狼扑过来,又露出狐狸般的眼神,“我说什么!我说什么!你还敢抵赖?招了吧,这是哪个师妹,还是哪个师姐?”   王栎正在吃一块西瓜,稍不留神,瓜掉在桌子上,他手一拍:“惊的我瓜都掉了。”   赵峰掀开帘子,从床上露出个头,淡定无比:“江循不老有妹子送东西么?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了。每次男生节,生日,门口不偷偷放好几束?”说着,他伸出手:“来吧,送人玫瑰,手有余香,你这花看着挺贵挺好,给我分点,我明儿送我女朋友。”   平时江循会给他整把,但今天他只是从兜里摸出一百块钱:“你买去吧,这花不能给你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他抱着花,走到自己的书桌前,开始翻找,想找一个合适的容器。   剩下三个陷入沉默的人仿佛又活过来了,默契地齐声感叹:“卧槽!”   晚上十点半,段彦哲也进了家门,叶亭宜和段岳都坐在电视机前,叶亭宜听见他的声音,道:“回来了?”   “嗯,爸,妈。”   段彦哲把衣服挂好,解开袖扣,走过客厅,很自然地说:“对了,我今天向江循求婚成功了,得看个日子。”   “……”叶亭宜顾不上看电视了,坐直身体。   段岳难以置信:“什么?”   段彦哲站定:“我说我要结婚了,您们不是总催我么?现在不用着急了,我想今年就办,最好是九月,天气也好,江循也刚开学,不会很忙,还可以邀请同学。”   段岳还是没反应过来:“江循是谁——?”   叶亭宜赶紧给他摆摆手、使眼色,凑过去小声道:“我不是给你说了嘛!他就是……”   段岳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谁,顿觉荒唐透顶:“你都不问问我们的意见就结婚?那你干脆结婚也别给家里说了算了。”   段彦哲说:“他很好,各方面都符合你们的要求。”   段岳还是生气:“我没说他不好,我都听你妈说了。我就是想不通,你管他上学,怎么能管出这么一层关系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不是跟我耍什么滑头吧?他对你有那么点好感我能理解,你眼高于顶的,能相中这么个毛头小子?你——”   “行了,老段!”叶亭宜突然凑到段岳耳边,说了几个字,段岳的脸一下僵住了,他艰难地顿住话头:“算了,要结就结,我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。”   段彦哲知道叶亭宜在猜想什么,他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,只是笑笑:“谢谢爸妈,那我上楼了。”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  “江循,你在哪儿呢?”   “我在学校。”   “那你们宿舍的门怎么是锁的?”   “……我在图书馆。”江循把材料从复印机里取出来,抬手看了一眼表,“不是预约的四点?现在才两点半。”   “往南区的路堵得要死,现在过去至少要花一个小时。”段彦哲没好气道,“你就在那等我,我过来接你。”   江循说买一对现成的戒指,但段彦哲不肯,非要定做,定做程序繁琐,时间也要至少一个月。   他一遍一遍给那个人重复,要把两个人的英文缩写反刻,在他的戒指内侧刻江循的名字,在江循的戒指刻他的。   江循觉得他是热昏了头,感到汗颜,说:“你确定这样刻?”   段彦哲理所当然:“这样刻才有结婚的样子。”   两个人从珠宝店出来,江循说:“那你考虑过以后咱们离婚了,这戒指不就废了?刻着我名字的戒指你什么场合带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回过头,脸色暗下来,“还没结婚呢,你提什么离婚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搞不清楚他怎么想的,这是事实,他却不愿意提。   既然他不愿意提,江循也不说了。   上了车,段彦哲送他回学校,他独自缓和了一会儿,好像心情又好了一点,说:“我们的蜜月去哪里渡?秋天可以选的地方很多,希腊不错,可以去爱琴海边,七月底,八月初就可以准备了,不过九月初还是旺季,可能人多,要不要先飞过去看看……”   他的兴师动众令人震惊。   江循忍不住打断他:“段彦哲,我现在保研不知道弄到什么时候,可能九月初才能出结果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愣了愣,半天才说,“哦。”   一时气氛尴尬沉闷。   江循朝他笑笑,想活跃气氛,道:“不过我想现在的希腊肯定很美,你可以去玩玩,我不介意。”   段彦哲嗤笑了一声:“我去谁准备婚礼?”   “段彦哲,不必弄得那么复杂。”   “……”他的话又不知踩中段彦哲的什么雷区,段彦哲比刚才更生气了,车子一拐,停在旁边,他郑重其事,“江循,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?”   “……”   见他不说话,段彦哲冷笑两声:“也对,你是‘配合’我结婚。”   江循估计他是被这些琐事弄得心烦,伸出手去,想亲昵地拍拍他的胳膊。   谁料段彦哲往后躲了一下,怒道:“别碰我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收回手,看着他,而他躲开江循的视线,偏过脸,看着窗外。   江循想了想,说:“我没说我不想和你结婚,要不,我不保研了,咱们去希腊,翻过年再考。”   段彦哲立马道:“干嘛不保研?保研是最重要的。”   他叼上一根烟,仰头猛抽两口,江循觉得他自己好像也在痛恨自己激烈的反应,刚想出声说点什么,他就又开口了——   “算了,我自己看,戒指和礼服定做好了,也没有什么别的事,你好好准备。”   自那以后,段彦哲蒸发了一个多月,直到江循内推面试的那天,他来了。   面试的人全在中庭等着抽号,段彦哲总是偏正式的打扮在人群里终于显得不那么突兀,但依然显眼,他帮着拿了一个江循的纸袋,挺厚挺沉,忍不住说:“你临时抱佛脚,能不能总结个一目了然的重点?这没头没尾的,打算从哪儿看起啊?”   江循瞥了一眼:“哦,这是我的个人资料袋而已,我们系主任让我带上,里面就是奖状,论文,和自己做的一点实验的报告。”   段彦哲:“……”   江循说:“你今天怎么来了?”   段彦哲说:“你今天保研,我不来,你不会紧张?”   江循淡淡一笑:“有什么好紧张的,我很少紧张。”   他云淡风轻的笑容顿时闪瞎了旁边几个外院女同学的眼,连段彦哲也心跳了一下。   不过江循马上道:“你去旁边教室里吹吹空调吧,那边有自动贩售机,不用在这陪我。”   说着,也轮到他抽号,他抓过段彦哲手中的纸袋,碰到了段彦哲的手指,很轻,他冲他笑:“相信我,段彦哲。”   系主任孙尧本来就想要他,见他对答如流,更是满意,江循出来,段彦哲拿着两罐可乐站在那儿,他走过去,段彦哲抿着嘴,仿佛欲言又止,江循从他手里拿出一罐可乐,揽过他的肩膀:“走了,没问题的。”   他忙完了这件事,棘手的问题就算全部告一段落,只需要等着写毕业论文。   没有事,他难得和段彦哲吃一顿晚饭,吃到一半,段彦哲说:“我买了一套房子,在桂香园附近。”   桂香园附近都是别墅区居多,江循不由得抬头:“咱们两个人住别墅?需要那么大的房子吗?”   段彦哲不爱听他这话:“哦,戒指也不需要,蜜月也不需要,房子也不需要,干脆婚礼也不用办了,在朋友圈晒晒我的证就完了算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只是那证那么小,我得翻开照,照清楚点,不然别人以为我献了一趟血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不得不放下筷子,“我没说不需要戒指,也没说不需要蜜月。”   段彦哲和他对视,冷笑了一声,没接话,饭也不吃了,不顾那刚刚心血来潮点的七碟八碗,拿出手机翻看起来。   江循意料之中地考上了研究生,新学期开学的周末,九月九日是他们的婚礼。   教堂是叶亭宜选的,其实就是段星越结婚的教堂,江循和段彦哲相对而站,宣誓完毕后开始交换戒指。   段彦哲把那蓝|丝|绒盒子轻轻打开,执起江循的手,为他戴上那枚偏小的。   江循受那气氛感染,几乎愣神,略带僵硬地,也为段彦哲戴上另外一枚,然后屏声静气,感觉那高大人影微弯身躯,把柔软的嘴唇凑上来。   他没想到段彦哲似乎也有一丝紧张,唇瓣好像有点发抖。   段彦哲和他都没有闭眼,意识到这个事实时,江循突然看到了段彦哲眼中自己的影子,这过近的距离,段彦哲眼神深邃地瞧着他,令他不知所措。   周围响起掌声一片,众目睽睽之下,他们像是两只战战兢兢的鸟,完成了一段生涩的互啄,很快尴尬地分开,江循瞄了一眼段彦哲,发现他耳廓发红,神情也有些不自然。   这不奇怪,虽然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,但这是第一次段彦哲在清醒状态下吻他,他又不喜欢他,难免觉得别扭。   江循想着,勉强笑了笑。   段彦哲虽然让江循请他的同学,但江循谁也没有叫,段彦哲自己的朋友倒是不少,他拉着江循挨个打招呼,江循也配合地全程挽着他的手臂听他和别人谈笑风生,直到在人群中发现舒静瑶,江循才走过去和她说话。   舒静瑶还在震惊中:“真想不到,你们俩能……能……”   她好像说不出那两个字,江循倒是很淡然:“结婚是吧?我也没想到。”   舒静瑶不解:“你喜欢他吗?我怎么没看出来。”   江循想都不想,说:“当然喜欢。”   舒静瑶被他直白的话语击中,脸一红:“段彦哲是很帅,各方面条件也好,不过你会喜欢他我是非常意外。”   江循说:“那倒不是,而是没有他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。”   舒静瑶似懂非懂,正在沉默,突然段彦哲走过来,搭上江循的肩膀,眼神在舒静瑶和江循脸上转了一圈:“你俩聊什么呢?”   舒静瑶才缓过劲儿来,很激动地说:“段彦哲,对我们江循好一点儿啊,他喜欢你可是你的福气!”   段彦哲笑了,看了一眼江循,发现江循的耳垂有一点发红,声音不大,说:“是吗?”   舒静瑶说:“那当然啊!他刚刚还特别肉麻地给我说,没有你可能就没有现在的他,你看你对他多重要。”   段彦哲还是笑,却不像刚才那样高兴了,只说:“哦,这样啊。”   舒静瑶没发现他表情的变化,还很大大咧咧地说:“所以你要收收心,别在外面玩了,不要觉得江循现在一个人,他还是有我这个朋友的。”   江循赶忙打断:“舒静瑶——”   舒静瑶不理他,反而上前一步,对段彦哲郑重其事道:“我认真的,我和江循这么多年同学,我知道他。按照他的性格,重情重义,有恩必报,喜欢上什么人就会一直喜欢,从哪个方面你都不能辜负他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,他低着头,抿了一口香槟,“知道了。”   江循看他脸色变差,知道舒静瑶不了解情况,说错了话,只好拉住她:“走,那边有马卡龙,限量的,不去吃就没了。”   舒静瑶还想发言,江循却不由分说地把她拽走,只能段彦哲一个人站在原地。   他早晨到现在,几乎没吃什么,随意夹起一点刺身,冰凉又发苦,他简直怀疑那是坏的。   段彦哲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别墅,江循跟在他身后进屋,见他到厨房喝水,于是上楼换衣服。   等段彦哲又抽了一根烟的功夫,江循已经走下来,走到他身边说:“房子收拾得很漂亮。”   段彦哲简单勾勾嘴角,坐到客厅沙发上,说:“嗯。”   江循以为他还要看电视,于是说:“那我上楼洗澡了。”   他从段彦哲身边经过,段彦哲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:“别走。”   “嗯?”江循茫然地回过头,段彦哲力气非常大,转眼就把他拽倒在沙发上。   看来他是喝多了,又要开始发疯,江循被段彦哲按着,他已经凑过来亲他,呼吸灼热,一下又一下,刚开始身体僵硬,后来不知怎么,突然投入起来,整个人都严丝合缝地贴在江循身上,还企图敲开他的牙关。   “你干嘛?”江循扶住段彦哲的肩膀,仔细盯着他看,不解道。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不吭声,反而变本加厉,把手从江循的衬衣里伸进去,贴在江循的腰侧抚摸。   看他有刹不住闸的趋势,江循急忙捧住他的下巴:“段彦哲,你喝醉了吧!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?”   段彦哲的手没有停下来:“我没醉,我们结婚了,还不能做?”   江循知道他是醉了:“你不是说过不做?”   “我后悔了,行不行?”段彦哲仔仔细细看着他,眼睛又黑又幽深,仿佛有很多情感,“还是你不想?你要是说,我马上停手,不勉强你。”   “你醉了,现在你这么说,等明天你又会后悔。”江循推开他的手。   “我后悔?”段彦哲不动了,然后突然翻起来,说,“是你不愿意吧?”   他离开沙发,站在旁边,低头俯视江循,江循仰面躺着,有句话含在嘴里,他忍无可忍,也坐起来:“我是不愿意,怎么了?我为什么要愿意?换作你是我,你愿意?段彦哲,我不想和你说重话,你现在不清醒就赶紧上去睡觉。”   “……”   那一瞬间安静极了,仿佛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见,只有段彦哲的呼吸声,他憋了半天,终于发起火来:“说啊,说呗,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,无非是我利用对你的帮助,无耻的试探你的底线是吧?你说不出口的我替你说。对,我就是这么烂,这么自私,这么莫名其妙的人!”   他从来不曾在江循面前发过这样的脾气,他说的又快又急,说完就转身飞快地上楼了。   第二天早晨江循起了床,屋子空荡荡,他给段彦哲打电话,段彦哲关机,又给旅行社打电话,才知道他们的航班被取消了。   江循感到一阵头疼,他洗了个澡,把东西收拾好重新回了学校。   过了约莫一周,段彦哲叫他回家吃晚饭,原来他雇了钟点工在家里做,吃饭时他们极有默契,绝口不提之前发生的事,段彦哲只说:“周末没有事的话,还是回家住,学校的饭不能天天吃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还有。”段彦哲放下筷子,脸色难堪,“我想好了,以后我们各过各,不干涉彼此的生活。”   江循“哦”了一声,他不知道怎么接话。   再一周他来时,听说段彦哲要去香港出差,大约两周,心里居然有点放松与庆幸。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  段彦哲的手机被摔坏,只能买部新的,睡完早班,他顺道买了手机,打算回家接着睡。   叶亭宜坐在客厅打电话,正在给齐繁琳抱怨段彦哲,他就突然出现在门口,叶亭宜有些瞠目结舌,说到一半的话说不下去,她匆匆道:“过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”。说完,她就把电话挂了。   段彦哲冲她笑笑:“妈。”   他两个眼窝黑青,叶亭宜叫住他:“怎么这会儿回来了,身体不舒服?”   段彦哲懒散道:“不是,困了,我上去睡觉。”   叶亭宜心里揣着一点生气:“你不是有新家了么?怎么不回你自己家睡去?”   段彦哲闻言,在台阶上立住,脸色并不好看:“这不也是我的家?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了?”   叶亭宜站起来:“不是,彦哲,我就搞不懂你。没结婚的时候,你天天在外面住,结了婚了,你倒又往回跑。本来我就说你和江循这个事儿还是太莽撞,你看现在——”   段彦哲不耐地打断她:“妈,我才刚出蜜月。”   叶亭宜怔了一下,又坐下来,自言自语似的道:“哦,你还知道你刚出蜜月?再说了,你们那叫蜜月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该庆幸,你爸你妈没有老派思想,不需要你们常常过来点卯,就希望你俩把日子过好。结果,你们呢,面子里子顾着一样没有?”   她抬头看段彦哲,段彦哲低着头,面无表情。  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:“知道了,这事是我有问题,江循还在写论文,很忙,他不是不过来家里。”   “……”叶亭宜没想到他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认真解释,一时竟说不出话。   “我上楼了。”   好久没回来睡过,东西都搬的七七八八,房子空出很多,显得没有人气。   段彦哲掀开被子,只脱了西装外套,就缩到床上睡觉。   睡得迷迷糊糊,来了一个电话,段彦哲接起,就听见那边的人说:“请问是曼思的段律师吗?”   段彦哲还不是很清醒:“我是。”   “我是汇津的方淑仪,你知道我吧,我爸是方家俊。”   段彦哲本来不知道她,但一听她是汇津老总的女儿,倾起半个身子,强打着精神笑道:“方小姐你好。”   他跑去香港就是为了代理汇津在内地投资的相关法律事宜,并且已经谈的差不多,虽然和他打交道的从来不是方淑仪,但是他还是说:“你有什么忙我可以帮得上吗?”   方淑仪倒是不客气,说:“我明天的飞机到S市,你方便的话,明天下午和我一起吃顿饭?我有事情要和你谈。”   段彦哲微微一愣,马上就爽快答应:“当然,我请你,方小姐喜欢中餐西餐?”   “无所谓,那就说好了,到时候见。”   “没问题。”   撂下这通电话,段彦哲彻底睡不着了,拿着手机翻看了看,江循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,发过一条短信。   他匆匆看了几眼,就把手机扔到一边,他怕他看多了,连这部新买的手机也要摔坏。   段彦哲订了个S市还不错的菜馆,专做些地方特色菜,他到的比较早,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看了几条新闻后,包间里走进来一个穿黑色风衣,扎粉色丝巾的长发女人,自然地坐到对面。   她先点了一根烟,叼上,上下打量了几眼段彦哲,才勾起一抹笑:“你是段彦哲?”   段彦哲点点头,伸出手:“方小姐你好。”   方淑仪无视了他的手,直接坐下,她一面摸着自己的耳环,一面随意地说:“我这次过来是考察一下S市的其他所,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推荐”   段彦哲收回手臂,简短地笑了一下:“方小姐的意思是?”   方淑仪半开玩笑地说:“现在到内地投资这一块是我管,我感觉交给你做,我还挺不放心的。”   那根烟很快抽灭,她是真的笑了一下:“我是廖雪的朋友。”   段彦哲愣了愣,很快也笑了:“原来如此,廖雪也是我的朋友,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,从朋友的角度,我给你推荐——”   “段彦哲。”方淑仪不笑了,脸沉下来“你还有脸说你是廖雪的朋友?你——”   “方小姐。”段彦哲打断她,“我建议咱们还是公事公办,你说呢?”   “……”方淑仪瘪瘪嘴,“你别以为S市就你们一个所。”   段彦哲也点上一根烟,点点头:“没错,你也可以交给别的所,我只能说这是汇津到内地探路的第一步,还是找个靠谱的律所来做比较稳妥。为了姐妹情谊牺牲公司前途,恐怕不是明智之举。”   方淑仪秀眉一立:“段彦哲,你别威胁我。我不吃这一套。”   段彦哲还是笑:“不是威胁你,于公,你要让我给你推荐别的所,这就有违我的职业本能,你可以自己去打听,S市目前最好的所是哪一家。于私,廖雪和我之间的事情你不清楚,如果她对我有什么不满意,你让她来找我,我和她谈。”   “呵——你——”   方淑仪正要说话,段彦哲的手机响了,他看了一眼屏幕,神情微变,几步走到窗边,沉声道:“怎么了?”   江循在那边问:“晚上回来吃吧,我做了饭。”   “你回家了?给我做饭?”段彦哲微妙了一下,沉吟了两秒,“怎么不早说?这都六点多了。”   这边安静至极,可江循不知道听出了什么,很敏锐地问:“你是不是已经在外面吃了?”   段彦哲说:“嗯,有点事。”   江循“哦”了一声,听不出情绪:“那行,那我挂了。”   段彦哲放下电话,转身回到座位上,发愣似的摆弄着手机,直到方淑仪重新开了口,才把思绪切断。   “你家里那个?”   段彦哲说:“嗯。”   “他比廖雪强?”   “不是谁比谁强的问题。”段彦哲不耐道,“方小姐,这是我的私人——”   方淑仪咄咄逼人道:“那你就是你喜欢他,不喜欢廖雪,是这个意思吗?”   段彦哲闭上嘴,脸沉了下来。   半天,他站起来,把西装拿起:“如果是谈我的私事就不必谈了。至于你们公司的案子,你想给谁做就给谁做吧,就像你说的,律所多的是,对我来说也一样,客户也不止一两家。”   方淑仪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,大惊失色道:“段彦哲,你敢走!——”   而段彦哲偏偏大步流星地打开门,消失了。   虽然知道江循在家,给他做了饭,但段彦哲上车以后,并没有要立马回去的冲动,开着车在街头兜风。   兜得他头皮发凉,才到家门口,开锁进门,见江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   江循听见声音,瞥了他一眼,两个人的目光相遇,段彦哲突然就有点别扭,他听见自己的声音,冷冰冰:“韩姨已经走了,你没必要回来。”   江循看他把衣服挂好,挽着袖子上楼,忍不住叫住他:“段彦哲,我们和好吧,怎么样?”   段彦哲站在楼梯上:“我们闹过什么别扭吗?如果你说结婚晚上,那是我的错,我给你道歉。”   江循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,说:“什么错不错的,我都忘了。”   段彦哲看他站在离自己比较远的地方,不是触手可及,所以连面目几乎都快要有点模糊,说:“知道了,最近一段时间是我情绪不稳定,并且在很多事情上不顾及你的立场和感受,这点上我有问题,咱们和好。”   “和过去一样?”   段彦哲滞了滞,涩道:“和过去一样。”   江循很意外地扬起头,像是诧异于他的回答,很灿烂地笑了一下。   那个笑容相当刺眼,段彦哲突然想起来,他上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,还是他研究生面试,他们没结婚的时候。   段彦哲也想给他一个笑容,可他笑不出来。   “我洗澡去了,有点累。”   段彦哲洗了半天,用热水狠狠冲击自己的头脸,等他裹着浴袍出来,江循已经盛了一碗鸡汤放在他床头。   段彦哲走过去,江循合上笔记本,转身说:“现在趁热喝,不然凉了对胃不好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微微点头,“我知道了,你去洗吧,洗完早点睡。”   他没有碰那碗汤,坐在床边擦头发,突然江循走到他身边,说:“我帮你擦?”   他说着,手已经抓住了毛巾,不经意碰到段彦哲的手。   段彦哲抿了抿嘴,终于受不了地说:“好了,江循,我们过去也不是这样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见江循不吭声,段彦哲扯掉毛巾,两口喝完了汤,叹了口气,露出一个笑:“你不用刻意和我搞好关系,不需要,我对你会一如既往,像……像你想要的任何人一样。”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  段彦哲一定不知道他那样说话时勉强的神情,江循却能一眼看出,他仔细回忆,却想不出什么时候开始,段彦哲对待他就不自然起来,那个时间点越推越前,越找越模糊。   “想什么呢,这么入神?”钱贝贝把椅子滑得离他近一点。   中午的图书馆人不多,借阅台很清闲。   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   “啧啧。”钱贝贝忍不住道,“我头回见你走神走得这么厉害,我说你想什么呢。”   江循把头低下去,视线落在课本上:“没想什么。”   “别骗鬼了!……你不说我也知道,哪个少男不怀春呐。”她煞有介事地半遮嘴巴,凑到江循耳边,“我可听过你那一大捧玫瑰花的故事,只是没戳穿过你罢了。”   江循淡淡一笑:“既然你都听说了,也不用我再说一遍。”   “你这人——”   江循的手机震动了,他扫了屏幕,发现是串陌生号码,没有接。   结果手机一直响震个不停,钱贝贝狐疑道:“你怎么不接电话啊?”   “诈骗电话不用接。”   “怎么是诈骗电话,诈骗电话哪有打半天的?你不接我帮你接了。”钱贝贝不由分说地就抄起手机,“喂,哦,他在。”   她把手机递到江循面前,说:“什么诈骗电话,分明是找你的。”   江循拿过手机,放在耳边:“你好,我是江循。”   那边却又诡异地安静下来。   “……”江循眉头皱起,“喂。”   对面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。   江循试探着叫了一声:“丁楠?”   电话突然就断了,发出急促的嘟嘟声。   江循拿着手机,争分夺秒地又拨回去,结果对面无人接听。   钱贝贝一头雾水地看着江循:“怎么回事?他挂了?奇怪,刚刚还跟我说找你呢。”   江循侧头看她:“打来的是男的女的?”   “男的。”   “感觉多大年纪?”   “呃……就挺年轻吧,同龄人?”钱贝贝眼珠上翻,做出一副仔细回忆的样子,“……二十多?反正不是大叔音,也不能是个孩子……你刚叫他什么来着?”   江循心里一沉,别过头:“没什么。”   钱贝贝嗅到一点八卦气息,见江循不配合,张牙舞爪道:“说不说啊?一个男人的名字也需要保密吗?又不是你老情人,你不告诉姐,姐自己还就真能想不起来?”   有个同学来借书,江循合上书,说:“那你先想一会儿吧。”   钱贝贝在那边摇头晃脑了近半个小时,终于爆发出一声不小的尖叫,她自己也吓了一跳,捂住嘴巴凑过来:“想起来了,丁楠对不对?”   “嗯。”江循说,“你还真的在想啊?”   “丁楠?”钱贝贝却无视了江循的问题,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字,末了道,“这名字怎么和方宁她男朋友一样?你认识的这人不会是方宁的男朋友吧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悚然一惊,“你说方宁新找的这个男朋友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他什么样儿?”   “没见过。”钱贝贝说,“我听大刘说的,高、帅,你不也听见了么,帅得快赶上你了。”   江循仔细想着丁楠的样子,最后不确定地想起一桩陈年旧事,说:“是不是眉骨附近有一道疤?”   “那我哪儿知道啊。”钱贝贝说,“你问大刘去呗,他应该知道。”   “不用了。”江循果断说,“你直接把方宁电话给我,我自己问她。”   方宁显然没有想到江循会给她打电话,两人约到师大的一间咖啡馆,她到时,江循已经坐在那里了。   方宁有点紧张,刚落座,她就忍不住问道:“师兄找我有什么事?”   江循说:“给你先点杯喝的,你喝什么?”   方宁随便要了一杯奶茶,等奶茶端上来,江循才开口:“有个事问你,因为我心里比较急,很可能闹乌龙,不过你现在交的男朋友,叫丁楠?”   方宁点点头,脸上闪过一丝尴尬:“嗯,怎么了,师兄,刘师兄跟你说什么了?”   “不是。”江循很快摇头,“你有你男朋友照片吗?我看看行不行?”   “可以。”方宁翻出手机,“不过他不爱拍照,这还是我硬要他和我拍的。”   方宁把手机递给江循,江循迫不及待地扫了一眼,心就跳的快起来,他回忆了一下,仔细斟酌道:“上次你说你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,你现在对他有没有一点了解?”   方宁满脸疑惑,见江循这么郑重其事,不由得有些害怕:“怎么了?师兄?”   江循说:“也没什么,这个人原来是我校友,我们都是十中的。”   “十中?那不S市最好的中学之一吗?”方宁是外地人,听江循如此说,意外地笑了,“我不知道他这么厉害的,他说他很不爱念书。”   江循前倾身体,直勾勾地看着方宁:“他爸爸是丁昊义,因为贪污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,现在在监狱里。”   “……”方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,脸却一点一点白了,“师兄,那你找我是……?”   江循说:“你存过我的号?”   “……存过。”   “你给过他吗?”江循顿了顿,“因为我和他有一点过节,最近总是接到骚扰电话,我怀疑是他。”   “不会的。”方宁慌忙摆手,“不会的,师兄,我没给过他。”   “那他也不看你的手机吗?”   方宁心烦意乱地四下乱瞟了两眼,才心虚地说:“有时候看。”   她像是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,忙补充道:“但是他不会的,他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,如果你们有一点过节,他肯定早都不记得了。”   江循沉默着,最后说:“你把他的号给我,我跟他联系。”   段彦哲最近在所里神出鬼没,晚上下班时间他才来,弄得秘书诚惶诚恐:“段律师。”   “嗯,你下班吧。”   段彦哲脱下西装,从纸袋里拿出三明治和咖啡,简单吃几口,打开电脑办公。   找资料找到一半,门口突然倚了个人,那人抱着臂膀,叹了口气:“又打游戏呢?”   段彦哲头都不抬:“我跑这儿加班打游戏,我犯得着吗?”   “也是。”段星越点点头,“毕竟你连正经班都不上。”   段彦哲抬起眼皮,烟抽得太多,他只能眯着眼睛:“我干活就图个清静,你是成心让我今天不开张?”   段星越斜着嘴笑了一下:“你有什么活儿可干?你的活儿不是昨天让你给方淑仪撂狠话搅黄了么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瘪了一下嘴,眉头拧起,“新找的,不缺她那一个,她能耐了让她再找去,在S市找着个比我强的,我跟她姓。”   段星越不笑了,双手交握在膝盖前:“过分了啊,方淑仪不就站在廖雪的阵线上怼了你几句么,你对她哼哼哈哈两句,让她耍耍她的小姐脾气不就得了?这下你的香港白跑了。”   段彦哲往椅背上向后一靠,没好气道:“我又不是个烧火丫头,不欠这一顿顿的小姐脾气。”   段星越语气一变,显得有些语重心长起来:“你还没看出来吗?人际关系就是这么让你意想不到,特别是像丰骏这样的大企业,触手四通八达,只因为昨天你得罪了一个廖雪,今天就能失去一桩生意,你真当方淑仪那么讲朋友义气?那是以后少不了要和廖雪她舅舅打交道,这都不用廖雪知会,马上跑来越俎代庖的算账来了。”   段彦哲说:“我不管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,这生意爱做不做,我不伺候。”   段星越急了:“你还真以为你无可替代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就实话说吧,是,也许S市目前最好的所是曼思。但曼思好了几年,丰骏好了几十年?你是曼思最好的律师,懂比较法,问题是你也就比别的律师更快找到香港企业对大陆的法律盲点,针对他们的思维更快解锁在大陆的发展而已,别的人不是做不了,只是比你慢一点。”   段星越沉吟了一下:“现在丰骏除了咱们所,已经在和好几个别的所接洽了,这个上市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,并且还很不容乐观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不是危言耸听,只是你太理想主义了,把很多问题想得太理所当然。”段星越望着段彦哲,“别的所要想超过我们,取而代之,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,手段也可以很多。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?那就是一旦曾经遥不可及、让别人虎视眈眈的胜者居于人后,就会遭到趋之若鹜地蹂|躏和打压。”   他顿了顿,声音冷淡下来:“我从来不贪恋于什么最好,什么第一,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可以后退的境地了,曼思只能向前走。我不聋不瞎,听说一些你在外面招惹的风雨,我本不想提,但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,你冒了多大风险,一旦曼思松动了,你以为的正义之举将是捅死曼思的致命一刀。”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  十月末,S市才难得落下一场大雨,平时热闹的校园里因为雨天显得格外冷清,偶有几个人影。   江循穿了一件黑色的防雨风衣,步速很快地穿出校园,走到学校正门街对面的麦当劳,他站在屋檐下等了一会儿,等到身上的水珠跑的差不多,才拉开门进去。   丁楠已经坐在那里,他的面目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,就是人瘦了一圈,不如以前跋扈,也不如以前精神,江循走到他对面坐下,看他喝了半杯咖啡,显然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会儿。   他没有想过和丁楠的重逢,但在这种境遇下也忍不住揣测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开场白。   结果丁楠只是非常简单而平常的说:“你喝点什么?”   江循正脱外套,不由得一滞,飞快道:“不了,我说完就走。”   丁楠摆弄着咖啡杯盖,笑了一下:“你怎么直接不打个伞?”   “舍友的伞找不着了,就借他出门。”   “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管闲事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不接他的话,只是说,“你别给我打电话了,除了浪费你自己的时间,再没有别的意义。”   “啊是吗?”丁楠把杯盖扔在一旁,前倾身躯,仔仔细细地盯着江循,“是浪费时间吗?你心里其实很恐慌吧。”   他不等江循说话,又说:“我脑子没有你聪明,不像你诡计多端,不过我要是在暗处骚扰你,你也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。”   江循眉头皱起:“我还可以报警。”   “啊,对!”丁楠怪腔怪调地笑了一声,点点头,“对,你靠着那个叫段彦哲的,动不动就想着把别人关进监狱,是吧?”   他脸色突然一变: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姓段的都干了些什么勾当,我知道你恨我爸,恨我们全家,恨不得置我们于死地。我告诉你,那根本不可能,我还好好的在这儿呢,江循,我就跟你耗,我会慢慢折磨你和你身边的人,咱们走着瞧。”   “丁楠,你别太过分!”   “我过分?”丁楠冷笑起来,像是不认识江循一样,“江循,你平心而论,我招惹过你没有?舒静瑶的事和你半毛钱关系,你非要跳出来横插一脚。至于你爸,他也不是完全清白干净,不是他贪得要死,钻在钱眼里,死命往投自己那点钱,他能有事?”   江循腾地站起来,揪住丁楠的领子,挤出几个字:“你少提我爸!”   他内心一直来郁结已久的愤懑终于在这一刻爆发:“对,我爸是想挣钱,他或许有非分之想,但是那不是你爸隐瞒自己罪行,拿我们家财产充公的理由。丁楠,我跟你的事情我都不想提,但你有一句话没说错,我有时候真希望你爸去死!我都觉得法律把他判轻了!”   丁楠被他拽的差点趴倒在桌子上,顿时红了眼睛,抓住江循的手腕,把他从座位前拉出来,两个人立刻撕打在一起。   江循被他一直逼退到门口,差点从玻璃门里摔出去,服务生见状赶忙过来拉架:“你们俩怎么回事?别打了!”   江循憋着一口气,对服务员的劝阻充耳不闻,转身把丁楠按到垃圾桶旁边,怒气冲冲地说:“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,要不然咱俩找个地方单挑,你有本事你揍死我。你少动我身边的人,方宁也好,段彦哲也罢,都跟你和我的事没有任何关系!”   丁楠呼哧呼哧发出沉重的鼻息,笑道:“你护谁呢?方宁跟我那是她自愿的,你少对她胡说八道。至于段彦哲,你放心,你和他一个都跑不掉!”   一个服务员小姑娘已经快吓哭了,小声冲旁边的经理嚷嚷道:“报警吧,报警吧,这太可怕了。”   丁楠听见她这么说,一把推开江循,从玻璃门里钻出去,跑进雨里。   江循向后踉跄了几步,腰撞在椅背上。   “没事吧你?”几个服务员围观过来,有人问道。   江循摆摆手,拿起衣服,慌忙套上,追出去,但丁楠已经没了人影。   段彦哲在所里熬了大半夜,回到家里洗漱,洗完刚出来,就接到了廖雪的电话。   段彦哲握着手机:“巧了,我也正想给你打电话呢。”   廖雪在那边哼了一声:“给我打电话?你还有找我的时候?”   段彦哲撩开窗帘,看了看窗外,见外面的大雨依旧下得没完没了,不由得眯了眯眼:“今天天气不好,改天吧,改天请你吃饭。”   “改什么天,就今天吧,没觉得天气不好,有的饭就适合雨天吃。”   廖雪选了一个火锅店,段彦哲去到那里,她已经在那儿坐着了,随便吃了一点核桃酥,段彦哲坐到对面,拿过菜单看了一眼:“你还没点菜?”   廖雪似乎心情不错,脸上带点笑:“现在不同于以前了,你请客,我哪儿好意思喧宾夺主啊,是吧,人夫?”   段彦哲点点头,从包里摸出一盒糖,递到廖雪面前:“欠你的喜糖。”   廖雪一下子有点不高兴了:“你的喜糖一个月了还有富余,够可以的。”   段彦哲拿过菜单,低头看菜谱,说:“不是,这是惦记你,给你留的。”   “……段彦哲,你别成心气我!”廖雪的声音一下飙高。   由于不是假日,火锅店人并不多,倒茶的服务生被她吓了一跳,一点茶水溅出来,弄湿了廖雪的衣服。   “对不起对不起!”服务生拿着抹布,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凑上去擦。   “……”廖雪抽出一张纸巾,胡乱擦了擦衣服,“算了,算了,你去忙吧。”   然后她把纸巾随意一扔,抓了两把头发,双手抱住了头,不再看段彦哲。  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,廖雪独自生闷气,直到段彦哲点完菜,把菜单递到她面前:“看看吧,还有没有漏掉你喜欢吃的菜?”   “……”廖雪更难受了,又拿起一张纸巾,拭拭眼角,闷闷地说,“我就不想在你面前失态。”   段彦哲说:“你没有,你一直挺光鲜亮丽的。”   廖雪仔细看了一下菜单,微微诧异于段彦哲居然还知道她的喜好,却也不动声色。   等了片刻,菜陆续上桌,开了锅,她已经看不出要哭的样子,说:“你找我干嘛?总不会是为了给我送你的喜糖吧。”   段彦哲照实说到:“不是。”   “那是为什么?”   “汇津的方淑仪是你的朋友?”   “是啊,怎么了?”   “她本来是我的客户,不过因为知道了一点关于咱们俩的事,她的案子不交给我做了。”   “……”廖雪放下筷子,“所以呢?你什么意思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的意思是我不让方淑仪和你合作吗?”廖雪冷笑起来,点点头,“我——”   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段彦哲打断她,“虽然我希望她能公事公办,但如果她要这样选,我不介意。”   “不介意?”廖雪继续冷笑,“不介意,你段彦哲能想的起来请我吃饭?你巴不得躲我躲的远远的呢。我不知道方淑仪和你有合作的事,不过我告诉你,就你这样的烂人,我也希望她不要和你合作!”   段彦哲深吸一口气,说道:“这就是我想说的,廖雪,不管是你,还是你的朋友,日后和曼思合不合作,都随你愿意。”   廖雪怔愣了一下:“……”   段彦哲拿起水杯抿了一口,看着廖雪的眼睛,他在她面前鲜有这么认真的时候:“我们是朋友,但不意味着你需要基于咱们的友情给曼思在任何业务往来上开绿灯,你有选择的权利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如果你要拒绝曼思,也不需要任何理由。”   段彦哲低了一下头,马上又抬头笑起来:“我瞻前顾后了很久,后来想想,也不过就一句话的事儿,我们之间本来没那么复杂。”   廖雪瞪大了眼睛,段彦哲的脸就在她的视线里一点点模糊起来,这次她无法隐藏——   “你疯了,段彦哲,阿姨和伯父知道你——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段彦哲说,“如果你想,你随时可以和他们讲。”   分明火锅正煮的热气腾腾,廖雪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凉,她难以置信道:“所以你现在是肆无忌惮了,是不是?”   段彦哲摇摇头:“不,只是觉得总得有所突破,不然怕的东西只会越变越多。”   这顿饭吃的匆匆,吃完,段彦哲说:“你去哪儿,我送你。”   廖雪不理他,两个人并肩往停车的地方走,眼看到了车跟前,廖雪手一挥,旁边有辆车灯光一闪。   她这才板着脸道:“我有车,用不着你送。”   “难得你出来还开车,我印象中你不爱开车。”   廖雪咬咬嘴唇,怒视着段彦哲:“我有车为什么不爱开?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!我还不是……我还不是……”   她不说了,用手拢了一把头发,转而道:“罢了,你现在对着我云淡风轻的,摆出无所畏惧的姿态,我倒也要看看,你多能,你怎么‘突破’,到时候你千万别来求我!”   说完,她没有再给段彦哲说话的机会,转头就走。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  段岳的朋友给家里拿来一些大闸蟹,韩翠芬简单蒸了几个,想到段彦哲爱吃,于是问叶亭宜:“彦哲今天回来吃晚饭吗?”   叶亭宜正在看报纸,啪地一合:“打了,不回来吃。”   “您跟他说了今天吃螃蟹吗?”   “说了。”叶亭宜把报纸往边上一放,叹了口气,“不知道干什么呢,嗯嗯两声就把电话挂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叶亭宜想到什么:“给他留几个,等他过来了让他拿走,小江螃蟹应该还是会蒸的吧?”   “会蒸会蒸。”韩翠芬忙道,“我看江循很勤快的。”   叶亭宜听了这话,本该高兴,可她却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,反而感到一阵郁闷,更为深重地又叹了一口气。   最近一段时间天气不好,叶亭宜不太出门,以前廖雪会过来家里看看她,但现在她肯定是不来了。   前两天叶亭宜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,廖雪说廖衍最近身体不好,公司里许多事情的决策就落到了她头上,没时间过来,以后补上,说得叶亭宜十分尴尬,只说:“小雪,你不要理段彦哲。”   廖雪在那边,语气疏离客气:“我知道,他忙。”   叶亭宜想到她第一次见廖雪的时候,还是段彦哲刚上大学,他们一起在学生会共事,廖雪人长得漂亮,嘴也甜,喜欢凑在段彦哲旁边,总是带着笑。   叶亭宜忍不住道:“虽然说段彦哲是我的儿子,但我这个当妈的,有的时候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我以为他会和你——”   没想到廖雪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,斩钉截铁地说:“不,他不会的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阿姨。”她像是憋了许久,才开口,“前天我还和彦哲见了一面,他给您说了没有?”   叶亭宜微微一愣,心里就知道要坏菜,只说:“没有啊,他跟你胡说八道什么了?”   “阿姨,他不是胡说八道,他说他瞻前顾后很久了,大意就是我们还是公私分开。”   叶亭宜一听,如临大敌,忙道:“小雪,这——”   “阿姨。”廖雪打断了她,继续道,“我觉得也好。这话我不想避着您,还是想跟你说。以前我总是跟在彦哲后面,他就不会珍惜我,甚至不会回头看我一眼。现在我要走到他前面去,我要让他后悔。我对他的现状也有所耳闻,他现在结了婚,也没有天天回家当模范丈夫,还是在外面。”   叶亭宜陷入沉默:“……”   事后她找了个避开段岳的时机问了段彦哲,段彦哲说得倒是极为轻巧,一带而过,气得她又几天不想理他。   段彦哲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,忙着做案子,自他对江循那样表态后,江循显然心大了不少,又是原模原样地不回家,虽然每天给他一通电话,但那仿佛是例行公事,问他在哪儿,和谁打过电话。   一开始段彦哲还觉得新鲜,忍不住道:“你会关心我和谁打电话?”   结果江循却说:“现在诈骗电话猖獗,那种不认识的号码别接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应该是最知道怎么给他心头捅刀,说:“平时我写论文挺忙的,不方便回来,你一个人在家太冷清,不如先回去住。”   气得他直接把电话挂了。   段彦哲再不让钟点工来做饭,自己更是不会回去做,到处点外卖,晚上有时候还去公寓睡觉。   眼看离下班时间还有一小时,段彦哲把秘书叫进来,让她念自己的日程簿,若有所思了一会儿,终于忍不住给江循打了一个电话。   “在哪儿呢?去接你。”   江循估计是在图书馆,声音压得很低很轻:“今天?”   段彦哲从他略微诧异的声音里听出了点潜台词,心情更差:“我知道今天不是周末,明天我要去新加坡出差了。”   他口吻不重,不过江循好像也有所觉察他的不高兴,马上说:“那好。”   段彦哲挂掉电话,把手机往桌上一扔,顿时觉得一点兴致也没了。   他忘了秘书还在,自顾自地闭眼休息,秘书等了两秒,小心翼翼地说:“段律师……给江循打电话吗?”   段彦哲懒懒道:“嗯。”   他周身散发着阴郁气场,可秘书不知道哪根筋搭错,不怕死地说:“段律师你这样可不行,打电话哪有那么凶的,江循会被你吓到,还以为你在生气。”   段彦哲笑了一下,坦白道:“我的确在生他的气。”   秘书惊讶极了,下意识道:“不会吧!你天天中午都魂不守舍地等他的电话,本来眉头紧锁,他一打来,马上都会笑,一看就很喜欢他,舍不得生他的气。”   “……”   秘书突然捂上自己的嘴,讪笑:“我没偷看你等电话。”   段彦哲震惊过后,脸上一阵热烫,傲娇道:“别胡说,那是他打给我。”   秘书忙点头,顺理成章地说:“对对对,他也喜欢你,我们都知道,他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跑来律所找你,好像以为你出事了,结果陈姐当时也没说清楚,他噌地就跑了,那叫一个着急。”   段彦哲强行绷住嘴角,心里五味杂陈,他赶忙站起来,拿上衣服,故意吓唬她:“我看你一天到晚很闲,得给你多派点活好不好?”   秘书吓得花容失色,哀嚎道:“啊!?”   她的话一直在他心头盘旋,他想,要是江循真像她说的那样就好了。   不过他知道那不可能,特别是等他开了车到学校的时候,他看到江循走来,坐上副驾驶位,拉过安全带,表情如常,没有什么欣喜,就是问:“咱们去哪儿吃饭?”   段彦哲的脸也不自觉地冷下来,故意道:“最近和老郑一起吃了几个馆子,都还不错,服务生小姑娘也长得顺眼,带你去见识见识。”   他这话终于是吸引了江循完完全全的目光,他甚至把脸侧过来,看了看段彦哲,才说:“哦,可以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夸下海口,找起饭店来犯了难,想不出到底哪间店的服务员比较正,不过事实证明他是多虑了,等他们落座到上菜,江循始终是一副深思的样子,甚至连眼皮都没怎么抬。   段彦哲忍无可忍:“你想什么呢?”   江循先是一愣,但马上就回过神:“没想什么。”   “……我明天就要去新加坡了。”段彦哲无意义地重复道,他不知道他跟他强调这个有什么用。   “嗯。”江循终于夹了一筷子菜,说,“新加坡还不错,你……可以花时间多在那边玩一玩。”   段彦哲人前的好脾气一点也不剩了,江循就是可以让他轻易地勃然大怒。   他放下筷子,发出重重一声:“江循,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抬起头,诧异地盯着段彦哲,不解他为何如此生气,不由得问,“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想见你了。你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先是冷笑两声,而后摇摇头,似乎是自言自语:“我怎么了?我怎么知道我是怎么了……”   他伸手搓了一把脸,感受到一阵无力,强撑着结束话题:“新加坡是挺好玩的,我已经迫不及待了。明天下午走,你去忙学习吧,不用送我。”   吃完晚饭不算晚,段彦哲打算送江循回学校,但江循却坚持要回家,一到家,他洗漱完,就进了房间。   段彦哲不动声色地跟过去,倚在门框上抱臂旁观,发现江循是要整理他明天出门的箱子。   江循发现了他的目光,回头看他:“怎么了?”   他头顶上有一圈暖光,脸庞柔和,衣服摊在他的膝头,他不胜其烦,动作细致,表情认真,好像那里面蕴藏爱意,好像他真的就是自己的一样。   段彦哲脑子一热,嘴巴不受控制地说:“江循,我和你谈谈。”   “谈什么?”   “你曾经喜欢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停了手,没吭声。   段彦哲没来由地一阵烦躁,又急急地问:“我看你什么都不做,没有采取过任何行动的样子,你没想过要得到她吗?”   江循终于开了口:“想过,不过我不会勉强他,因为我知道他或许会喜欢很多人,但唯独永远不可能喜欢我,他没有把我放到那个层面去考虑过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那你呢?”江循幽幽地看着他,“你不是也什么都没做吗?”   段彦哲心里发苦:“我做了,并且手段也谈不上好看,不过他都不在意而已。”   江循看他注视着自己,表情有一丝哀伤,眼神落寞,忍不住移开目光,机械地说:“其实你可以试着忘了她,看看身边,也许有更好的呢?被爱比爱人幸福,我希望你幸福。”   段彦哲愣了愣,然后笑了,淡淡说:“我也想,只是……你不会懂的。”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  江循以为段彦哲下午要飞,早上一定会在家里,结果一觉醒来,段彦哲人已经不见踪影,他跑下楼,见段彦哲连箱子都提走了。   江循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,段彦哲那边始终占线,江循拨了三个都是如此,心想他这会儿可能真的非常忙,于是把手机放在一边,打算做点早饭。   他拉开冰箱门,发现有些不耐放的菜早已不新鲜了,只得把它们全部扔掉,然后在角落里居然翻出两个芒果布丁。   江循突然想起那天韩翠芬夸他,知道段彦哲的口味,其实他总觉得段彦哲和他一样,已经过了明显表露自己兴趣的阶段,哪怕就是在吃的上。或许是因为如此作想,他没有费神去观察段彦哲爱吃什么,而段彦哲和他在一起吃饭的时间也不算多,他更无从摸索。   但段彦哲显然是知道他爱吃什么的,连他在水果里稍微偏爱芒果的细枝末节也能觉察。   他的温柔体贴有时候无声无息,江循想到这点,心跳不自觉地加快,他把冰箱翻了个底朝天,还找到两罐芒果冰激凌,一瓶芒果酱。   江循想不通,像段彦哲这样的人,到底为什么还会和他一样求而不得。   或许那个人正像段彦哲之于他一样,已经不仅仅是喜欢的分量,所以不会有那样简单的评价标准。   他不喜欢自己有如此感性的时刻,拿出果酱和面包,停止思绪,吃起了早餐。   吃完早餐,江循开始打扫卫生,他洗了两件段彦哲的衬衣,接近中午,突然接到叶亭宜的电话:“小江,彦哲在家吗?给他打手机怎么不接?”   江循擦净手,好好扶住电话:“怎么了吗,妈。”   叶亭宜被他这个称呼晃得一懵,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,竟有些不自然的羞赧:“哦,他好像几份要带的文件扔在家里,我说如果他没出门的话,赶紧过来拿。”   江循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:“他一早就走了,起码走了三个小时。”   “奇怪,他能上哪儿,既不回家,也没去所里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想了想,“我过来拿吧,反正我也打算去送他。”   “那你来吧,他一直不接电话,什么时候能联系上还是个问题。”   江循听了,再不敢耽误,放下电话就赶紧换衣服出门。   他到叶亭宜那里正好赶上午饭,叶亭宜早已经把文件装好递给他,说:“在家里吃个饭吧,他五点才飞呢,搞不好自己都还没到机场呢,你也别太着急。”   江循不好拒绝她,只得坐下来吃饭,叶亭宜在段彦哲张罗结婚的时候见过几面江循,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,他还是个孩子。她不由得把椅子挪得近一点,好好打量江循的头脸。   不得不说江循是个细致的长相,一眼就知道他帅,仔细看他,五官都可以说是精雕细刻,叶亭宜对他没有什么讨厌反感,只是和他不熟,谈不上亲近,但也暗暗满意他的内敛沉稳,特别是对比自家儿子的外放毛躁,又给段彦哲打了一通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之后,忍不住对江循说——   “小江,别生彦哲的气,他平时再不耐烦,最后也得接起来应付两声,不会这样一直不接电话的。说不定啊,他是忘带手机了。”   江循摇摇头:“我找了,家里没有。”   叶亭宜不由得拧紧眉头,心里不安稳:“这就不知道在哪里又偷摸捅什么篓子呢,他玩什么都行,玩失踪真是……搞得我都不踏实。”   江循突然间想到了什么,神色一凛,他擦了擦嘴,提上文件袋:“妈,我吃饱了,那我先走了。”   叶亭宜也有默契地表情微变,严肃起来:“那你就去,我再给他打,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给你说。”   江循点点头,说了声谢谢,出门就开始跑,他招手拦了辆计程车,坐上去,接着给段彦哲打电话。   段彦哲还是不接,五个里面两个占线,他也许是在和别人打电话,也许根本就是他和叶亭宜打冲突了。   江循越想越是不安,偏头问计程车司机:“不好意思,您能再开快一点吗?”   计程车司机倒是不慌不忙:“急着赶飞机啊?这路段限速,前面还堵,我这又不是火箭,我也没办法。”   “绕路呢?”江循迅速在手机上查地图。   “绕得更远了,你啊,是心不静,这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,再说万一真没赶上,你还可以改签不是?”   江循没吭声,想了一会儿,他终于忍不住给丁楠打了个电话。   丁楠没接。   江循又把电话挂到方宁那里,问她丁楠在哪儿,她告诉江循,今天已经找了好几次丁楠了,都联络不到。   “……”江循放下手机,感觉手心一点点冒出冷汗。   他真希望是他的错估,如果真是丁楠去找了段彦哲,他去机场也有可能扑空,截不到人。   眼看两点半,江循才到机场,他匆忙扔下两张大钞,头也不回地就往候机大厅奔,直冲咨询台,焦急地问道:“我想查五点飞新加坡的航班是在哪个区候机?”   接待小姐还以为他要坐飞机,低头搜索了半天,安抚道:“别急,先生,还很早,您……可以去C区20号托运行李,在那边。”   S市的机场挺大,江循飞跑着,等他满头大汗到了目的地,四处搜寻,依然没有看见段彦哲的身影。   “……”江循拿出手机,不知道第几次拨段彦哲的电话,他依旧不接。   倒是等来叶亭宜的一个电话,说段星越已经开车去市里找人。   江循压抑着过快的心跳,到广播中心打广播,又等了半个多小时,他再也坐不住,开始在候机大厅满场跑着找段彦哲。   候机大厅人潮涌动,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掠过江循的视线,他已经有点绝望,思索自己是应该继续在机场里找,还是去外面看。   就在他路过一个出口时,突然感觉两个人影在玻璃窗上一闪而过,江循急忙跑到机场外面,追着那背影而去,吼道:“段彦哲!”   段彦哲一分神回头,直接就被丁楠按在墙上,大巴车站一过,人并不多,他被他按在角落里,恶狠狠道:“你他妈的还叫帮手?!”   他掏出一把短刀,在段彦哲脸上抹了两把,想把他拽到自己身前,可江循的脚步正在飞速靠近,丁楠听到动静,把段彦哲往前一推,调头就跑。   段彦哲拽住他,像是完全不怕他手里的刀,丁楠惊慌失措地回头,见江循已经走到段彦哲身后,喊道:“松手!不然我捅了!”   段彦哲怒气冲冲,指着自己的胸膛:“来,你往这捅,你来。”   江循见状,拉段彦哲的胳膊:“算了,你让他走,别和他纠缠了。”   “我让他走?那你呢,他拿着刀过会儿又从哪里冒出来针对你,我上得了飞机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过来。”段彦哲逐渐逼近,丁楠逐渐后退,眼看就要贴上墙面,他哆嗦着嘴唇,流露出一点少见的绝望和强撑的狠厉——   “姓段的,你不要逼我——”   段彦哲拿出手机,一面拨号,一面振振有词:“你如果觉得你的骚扰电话打的人神不知,现在你已经是有故意伤害的嫌疑了,你自己考虑,给我个永不骚扰江循的保证,还是——”   他拨了两个数字,丁楠就已经在发疯的边缘,段彦哲的话语被他的动作打断,他握着刀柄猛地一扑,直接朝段彦哲而去。   那距离不过几十公分,段彦哲正在看手机屏幕,没有注意到突如其来的危险,等他反应过来,江循不知何时已经挡在自己身前,腹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。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的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,江循从他怀里往下滑,脸上也有几分不敢置信,手伸上来,似乎是打算触摸那把刀。   “别动!”   段彦哲已经顾不上逃跑的丁楠,手抖不已,僵硬地拨完120,再打110。   “喂,这里是S市机场——”段彦哲听着自己的声音,语言颠三倒四,挂了电话,他抱着江循的身躯,勉强撑着站稳,一面往机场里冲,一面撕心裂肺般大吼道,“保安呢!快找机场急救!”   江循被他抱着,痛觉鲜明,意识还比较清醒,他忍住痛,感觉段彦哲抱着他,眼泪从睫毛里噼里啪啦地往他脸上落。   “……段彦哲……”江循肚子抽痛,很艰难地说。   “别说话!”段彦哲的声音已经变了调,“我想办法,你不要害怕。”   江循有点看不清他什么表情,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黏着他的头发,他只能勉强从缝隙里看他,想给他一个微笑:“我……不害怕。”   “我不是让你别说话了吗!”段彦哲抱着他,直到单架过来也不肯松手,硬是让护士从他的臂弯里把江循抠出来,放平,他才觉得自己的两条胳膊像是已经不在了一样,麻木到没了知觉。   护士七手八脚地把他肚子前面的毛衣和衬衣全部剪了,急救护士仔细观察着:“先打针,这个必须往医院送,需要手术。”   护士道:“联系了,这位……先生联系了……”   段彦哲挤到最前面:“我是他家属,我……”   “知道了。”单架又被抬起,急救医生道,“救护车来了,你跟着上车。” 第40章 第四十章   等段家一大家子人赶到医院的时候,江循已经进了手术室,段彦哲正坐在门口的一排座椅上,两个胳膊撑住膝盖,眼睛盯着地板。   叶亭宜挽着段岳的胳膊,走到段彦哲面前,她就只能看见儿子的头顶,心慌地叫了一声:“彦哲,还好吧?”   段彦哲抬起头,茫然地看了她一眼,干巴巴道:“不知道。”   段星越听了有些无语,几步走到他跟前:“你饿不饿,去吃点饭,我到科室里去问问情况。”   段彦哲置若罔闻,一动不动,直到穆童过来拉他:“走了,彦哲,给你带了一点菜,咱们先出去吃。”   段彦哲摇摇头:“我不去。”   段岳目光深沉地凝视他,半天,叹了一口气:“跟你嫂子去,这边还有我们和你哥呢,没什么不放心的。”   他说的不容置喙,段彦哲只得站起来,叶亭宜见他手里还攥着机票,突然想起来:“那新加坡的案子……”   段岳暗暗给了她一手肘,叶亭宜立马闭上嘴。   段彦哲勾起一抹惨笑,说:“我忘了取消航班了,也没给那边打电话。”   段岳沉声道:“过会儿你哥回来,我让他办,你先去吃饭。”   段彦哲跟着穆童走到中庭的一张长椅上,许是夜晚有凉风,吹得他发冷,穆童把保温杯递过来:“来,先喝点热汤。”   段彦哲喝了两口就不喝了,拿出一根烟,叼着发呆。   穆童看着他半张脸藏在头发里,看不出什么表情,袖口有一点褐色血迹,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,刚把保温杯盖上,段星越的电话就打来了,说是看着刀伤位置还可以,出血量也不算大,具体有没有伤到内脏,还得看手术剖开以后的结果。   穆童回到座位,再给段彦哲递饭盒,他说什么也不肯吃,穆童等着他接连抽了两根烟,才说:“你和小江感情很好吧,他会没事的,你放心。”   段彦哲把头转向她,没吭声。   穆童慢条斯理地把餐具收拾好,继续道:“对你帮他的事略有耳闻,其实你哥有预感,你第一次把他带回家的时候,你哥还给我说呢。我当时还说他乱弹琴,结果看你刚刚的表情,那真是跟我生妞妞难产时你哥反应一样,等我生完出来,他脸色苍白,抓着我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,那个样子啊,我现在都记忆犹新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还是你哥了解你,他说你总是不爱表露真心,什么事情都一带而过,仿佛满不在乎。但是小江能走到你心里边去,应该他知道你想什么,知道你要什么。”   段彦哲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,脑子却始终有一个片段,那天中午,他还义正言辞地跟段星越说他不会和江循怎么样,回家后江循无比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饭盒去热饭,他从后面给江循系围裙,他的腰身非常窄和薄。   不知道是不是段星越的提点,还是那个当下他的不着痕迹的触碰,他突然就意识到了江循的弱小和单薄,意识到自己那一种越界的情感。   就在刚才的机场,江循靠在他身上时,段彦哲更是觉得他的身量好像一如既往,他下意识地去触摸江循的后腰,真怕那把刀把他洞穿。   段彦哲把烟头掐灭,扔进垃圾桶里,穆童站起来,拍拍他的肩膀:“去吧,会没事的。”   一直到近十点,手术才做完,主刀医生率先出来,朝段彦哲笑了一下:“不用担心,没伤到内脏,手术非常成功,你们注意观察,他有什么不适,第一时间叫我们的护士。”   段彦哲紧绷的表情这才微微有所松懈,他点点头,很激动地说:“谢谢许医生!”   几个人跟着护士七手八脚地把江循转移到病房,江循的麻醉还没过,整个人睡得昏昏沉沉,段星越提出太迟了,把人全部送回家,只剩下段彦哲坐在病房里,握住江循的手,慢慢抚摸他的脸庞。   他一寸寸摸过江循的眉眼,鼻梁,不由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凑过去,却只是把吻落在江循的脸颊上。   江循一直在医院住了半个月,出院时他已经能正常活动,他还心心念念收集论文材料,想回去上学,但段彦哲坚决不许,每天都在家里看着他,哪儿也不让他去。   段岳和叶亭宜偶尔过来一趟,给他带些吃的,关心他的痊愈情况,江循对他们都彬彬有礼。   不知道段彦哲给他的班主任和导师是如何说的,他生病的事一下子在系里传开,最后连方宁都知道了,她跟着刘凯明他们都给他挂电话。   江循问她还有丁楠的消息吗,她说丁楠已经很久没有给她打电话,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,一个劲儿给江循道歉。   江循在电话这头笑了:“这跟你没有什么关系。”   方宁在对面像是要哭出来:“要不是我,他或许就不知道你的信息了。”   “你想太多。”江循说,“他要找我,那方法多了去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也非常复杂,少想点乱七八糟的,好好上课。”   江循挂了电话,从屋子里出来,正好碰到站在走廊上的段彦哲,段彦哲手里拿了两叠纸,对他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,就和他擦身而过。   自江循醒来以后,他觉得段彦哲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变,但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上来,他比以前更关心他,但是却很少和他说话。   “段彦哲——”   江循站在楼梯口,忍不住叫了对方一声。   段彦哲已经半条腿踏进卧室,又退出来:“嗯?”   今天阳光正好,屋子里亮亮堂堂的,段彦哲的脸庞被光线照得很清晰,江循看着他,却觉得那天抱着他流泪的段彦哲是他的幻觉。   段彦哲面无表情地又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顿了顿,说,“没什么。”   换作以前,段彦哲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,问“到底怎么了”,不过现在段彦哲只是深沉地瞧他一会儿,什么也不说,什么也不问,重新走进卧室。   他在家办公,江循才知道他原来这么忙,电脑不离手,一天能接十来个电话,连在电视前面看看比赛也成了奢侈,即便有的时候江循想和他搭话,也不敢冒然打扰他。   晚饭弄好以后,钟点工就走了,江循到楼上叫段彦哲下来吃饭,书房门没关,段彦哲在打电话,这应该是个私人电话,他明显兴致高昂,笑声不小:“知道你现在今非昔比,好几幢百货大楼的电子屏上都放你的广告,我又没瞎……”   江循不想站在门口偷听,打开门示意段彦哲吃饭,段彦哲跟着就站了起来,走在他身后,像是好不介意被他听到般继续热络地说道:“最近我没什么时间,等我忙过这一段儿再说……当然算我的,我能让女孩儿付钱吗?”   江循不是刻意,但还是不自觉放慢步调,段彦哲的声音就在他头顶,不知道那人问了什么,他说:“不是不请你,怕你到现场来引起骚乱,抢了我的风头不是?……他?他挺好的。怎么说?说了你也不认识。”   江循已经完全走下楼,面无表情地走到餐桌前面,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。   过了两分钟,段彦哲这个电话才终于打完,他依然在笑,在医院半个月,在家半个月,近一个月,他几乎没这样笑过。   江循默默抬起眼皮看他,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,吃了两口饭,终于忍不住说:“假都请好了,我哪里也不去,所以你不用陪着我,如果有什么活动,你应该去参加一下,起码换换心情。”   段彦哲本来正执起筷子,听他这么说,看过来,隐去了那一点笑:“我在家影响你了?”   江循还没吭声,他就又说:“知道了,以后不在家大声打电话。”   “段彦哲。”江循实在受不了,“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,你能不能不自说自话?”   “……”   一阵短暂的沉默,段彦哲态度生硬道:“我自说自话?对,我也累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他把筷子又放下,两只手握在一起,很简单随意地说:“江循,咱们离婚吧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脑袋嗡地一声,他感觉心里难受的厉害,但也握紧了手中的筷子,装作若无其事地吃饭,“为什么?你和黎甜甜又复合了?你一直喜欢她?”   段彦哲眼里闪过一丝惊诧:“我和她没好过,那是陈年报纸的编排。”   江循点点头,平淡地陈述:“那你为什么不想和我过了?我又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,只要你想,你还可以随时出去玩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没想到他会这么说,仔细看着他。   江循用纸巾仔细地擦了一遍嘴,才说:“现在家里人也接受我了,你要说突然离,他们肯定要生你的气,你给自己一点时间,也……给我一点时间。”   段彦哲慢慢地垮下脸,想笑但笑不出来:“好,再等几个月,等你复学了,我们办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抿着嘴,挤出两个字,“可以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两只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,虚焦到一面模糊,他干巴巴地说,“你放心,就算咱们离了婚,我还管你到你研究生毕业,你还可以回来住,如果你想的话。”   不料江循飞快地说:“不用了,我早就能独立了,房租你拿着吧,我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给你。”   段彦哲把头低下去,静静等了两秒,他突然站起来,上了楼,江循坐在位置上静静等了一会儿,就见他下来,将一张卡甩到自己面前的餐桌上。   “你拿走,我不要,你的东西你通通拿走,一件也不要留,免得我到时候看了心烦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愣了愣,也站起来,微微仰头看段彦哲,“你这么烦我,你怎么不早说?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难得地沉默,偏过脸,似乎也眼神也吝啬于给他。   江循感觉自己的腹部隐隐作痛,他极力控制,但还是嘴唇颤抖:“我还以为你会需要我,所以我都尽量配合你,你可以早说的,我又不会生你的气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一把抓过桌上的卡,揣到兜里:“好了,你吃饭吧,我现在就走,你放心,我以后不会回来了。”   他说着,两步跨过段彦哲的身边,段彦哲却在那一刹那又抓住了他的胳膊。   江循无奈地撇撇嘴,艰难地说:“没怨你,你对我的好我都不会忘,本来我说你要失望,我说你没有需要我的地方,是你自己不听。不过咱们还是朋友,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时候,你还是可以告诉我,我都不会拒绝你。”   他感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,幸好已经发言完毕,他挣了两下,想挣脱段彦哲的手,可是段彦哲却抓得更紧,声音从他背后闷闷地传来——   “江循,有句话我必须和你说清楚,现在我们要分开了,也是最好的时机。”   “……什么?”   “我不是烦你,我从来不烦你,其实是我怕你烦我。”段彦哲的声音哑了一半,“我知道这个话说出来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,更知道你要如何看我,不过我还是想说……”   他贴过来,附在江循耳后,又轻又莫可奈何:“江循,我喜欢你。”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  “……”江循懵住,急切地想转身,却被段彦哲按住肩膀——   “等我说完,说完你立刻走也可以,要揍我也可以。”他的手只是触碰了一下,又拿开,叹息般地说,“我知道我不应该,可是我没办法控制。你肯定不理解,因为我自己都想不明白,本来我对着你,光明正大,但现在,有时候我只是对着你的衣服,都能发情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以前我有奢望过,你也许也会……后来,我觉得能把你留住就很不错了。你在家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,也想了很多。我想,与其让你这样被我束缚,还不如让你去做你喜欢的事,找你喜欢的人。你别觉得你为我做的不够……你为我已经做的够多了。”   他沉沉地笑了一下,似乎有些凄凉,慢慢背过身,佯装无事般地说:“所以你走吧,咱们总得有这么一天。”   江循的手里全是汗,等段彦哲的声音消失了好久,他还是不可置信般重复问道:“所以你一直对我……?”   段彦哲烦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   江循脑袋里转得飞快:“从我高中的时候?”   “……”   段彦哲不说话了,仿佛默认他的疑问。   江循回身,听见段彦哲背着他,突然小声嘟囔什么,但是自己的心跳声太大,一句也没听见。   他伸出手,抱住了段彦哲的腰。   段彦哲马上就沉默起来,身体像是石头一样僵硬,半天,他抓住江循的手,生硬地想把它们掰开,恼怒道:“你干嘛?”   江循沉沉地笑了笑,就是不松开,反而反手抓住段彦哲的手,在他脖子上轻轻舔了一下。   “……”   他看不见段彦哲的脸,也猜不到他什么表情,不过他觉得他不是真的生气,尽量从容地凑到他耳边:“段彦哲,你怎么不早说呢?”   “……”   江循把脸搁在他的肩头,从侧面亲他的脸颊,盯着段彦哲的鼻梁和一点点睫毛,看他的神情似乎是有点不明所以,含糊而满足地说:“我也喜欢你,段彦哲,那种喜欢,并且也很早,不比你迟多久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[后面去我围脖看吧] 搜ID:阿裴阿裴阿裴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  第二天江循直睡到接近中午,等他睁开眼睛,发现段彦哲还潜在自己的被子里,半抱着自己。   两个人都是什么也没穿,贴在一起触感细腻,段彦哲的手搂着他的腰,胸膛紧紧贴在他背上,江循想起床,轻轻挣动了一下,结果浑身疼得厉害,没能起来,反而段彦哲长臂一箍,把反应明显的下半身抵在他后腰上,手也轻轻滑过江循腹部的伤口,往下面探去……   江循随着他的动作短促地喘了一声,却没有制止他:“闹了半夜,还没够啊?”   他声音沙哑,磨得段彦哲心痒难耐,贴着他的后脑勺亲他露出来的皮肤,低低笑道:“当然不够,但你累了,不折腾你,我就摸摸,总行吧?”   江循不吭声了,顺从地被段彦哲翻过去,和他面对面,让他的亲吻落在脸上,手肆意抚弄自己的皮肤,然后发出细碎的呻|吟。   段彦哲头发比以往还要乱七八糟,把脑袋埋到江循胸前怀里,亲他的脖子,江循被他弄得很痒,忍不住拿手拨弄两下,那个熟悉的触感让他又想起昨夜。   因为他拉住了去放水的段彦哲,坦诚地献上嘴唇,段彦哲就一发不可收拾,压着他翻来覆去,从卧室到浴室,洗完澡出来,段彦哲还缠着他没完没了,于是他就把对方吹得半干的头发又抓了个一塌糊涂。   一直闹到近三点,江循困得脸眼皮都睁不开,段彦哲似乎也有点迷,却偏偏把他抱得死紧,还缠着他接吻。   吻着吻着,他压着江循就睡着了,江循知道他最近工作并不轻松,其实很累,没有推开他,但睡着的段彦哲死沉,不一会儿江循就麻了半边身子。   他无法入睡,只能看着段彦哲近在咫尺的脸发呆,发现他在睡梦中似乎也有所烦恼,眉头皱得很紧。   江循轻轻抚摸他的眉心,段彦哲像是不习惯有人在他睡着时对他如此亲昵,脖子往后一缩,惊醒过来,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,发现是江循,懵了片刻,才意识到什么似的,又笑了,把江循重新抱紧。   江循想挣脱他的怀抱,把他赶回他自己的被子里:“我也很困了,你别疯。”   结果段彦哲挤过来:“我想睡在你的被子里。”   江循盯着他看。   “你愿意的。”段彦哲等不到他的答案,已经把嘴唇贴在他肩膀上,自我肯定地得意道,“趁我睡着不是还偷偷摸我?”   江循不想理他,转过身,他就跟进一步,强行搂住江循,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江循的腰肢。   后来江循是怎么睡着的,自己也忘了,他眯着眼睛不甚清醒的回忆,直到段彦哲扳过他的下巴把他打断。   “想什么呢?”段彦哲吻过来,气息灼热,不满道,“专心想我。”   “想起床。”江循被他勾住接吻,脑袋已经短路的差不多,等段彦哲开始细细啃咬他的嘴唇,他才想起来,“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?”   段彦哲叹了一口气:“今天我不想看文件了,我看不进去。”   他很孩子气地把手脚全部放在江循身上,江循一一拨开,终于坐起来,慢腾腾地在床边穿衣服。   昨晚他们意乱神迷,没顾上拉窗帘,午间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幔照进来,江循赤|裸着身体,微微前倾,在床头柜抽屉里找干净的T恤。   他身体匀称,皮肤是象牙色的白,头发遮住半张脸,曲线被光线雕刻了一遍,段彦哲不动声色地从他的脖颈看到锁骨,从脊背线看到腰窝,心里甜蜜的无以复加,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,一咕噜翻起来,到江循背后:“我帮你翻,别急。”   比于江循,他当然精力充沛,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,两下就勾出一件T恤,江循想从他手里拿过来穿,但是他不给,要亲力亲为,贴在江循耳朵后面故意压低声音:“心肝儿,我给你穿。”   江循的眼皮让太阳晒得发热,忍不住闭了闭眼:“你一定要把说话方式弄得这么色|情吗?”   段彦哲勾勾嘴角,发出“啊”地一声:“你昨晚不就很喜欢,背后位的时候我和你说话,你——”   江循忍无可忍,等T恤上身,他给了段彦哲一下,成功地把段彦哲推倒在被子里:“滚!”   段彦哲也不急着起来,双手拢在头后面咯咯直笑。   等江循洗漱完毕下了楼,段彦哲才冲进浴室,他似乎很开心,热情迸发地给江循鼓捣出一顿午饭,因为是不开火的简易餐,也谈不上很烂,算是能吃的水平。   江循吃过后不是很想动,拿了本书窝在沙发上看。   往常段彦哲缩进书房一呆就能呆半天,但今天不用江循格外分神也能听见他把门开了又合,合了又开,不知道过了多少次,江循终于忍不住抬头,发现段彦哲正站在楼梯扶手边俯视他。   “有事?”他仰着脖子。   段彦哲本来注视他的眼神非常专注认真,这时硬是挪开,似乎有些窘迫。   他来回踱了几步,从兜里拿出手机,信口道:“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,不小心给挂了。奇怪了,我出来透口气,他现在又不打来。”   江循不吭声地斜眼睨他,没两秒,倒是真有一个来电,段彦哲大喜,马上接起,声音很大:“干嘛啊?”   “……”段星越沉默片刻,道,“感觉你心情不错,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了?”   段彦哲眼神往楼下瞟了瞟,脸上一阵臊,故意不接他的话茬:“我哪天心情不好了,你有什么事儿,赶紧说。”   段星越沉沉地笑了两声,笑完才道:“我车借钱亚宁了,周末答应带妞妞去野营的,把你的借我,保证不给你弄脏弄坏。”   “行,反正我最近也没开,你来拿钥匙就行。”   段星越顿了顿,感觉把握了将所有坏事合盘托出的时机,继续道——   “哦,你的古梅盆栽让新来的胡月月摔了,就昨天。”   “什么?”段彦哲声调高起来,忍不住咆哮道,“这聘的是律助还是秘书?她连不能随便进人办公室的规矩都不知道吗?”   段星越声音无丝毫波动:“小丫头也吓了一跳,今天请假给你换盆去了。开了吗?反正实习期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揉揉眉心,“算了,让她离我办公室远点儿。”   段星越又笑了:“哦,那还有一件事,新接了个案子,想交给你盯一盯。”   “唯独这个不行。”段彦哲一口回绝,“我手头这几个事情做完要休息,我也不是铁打的。”   段星越明白了,险些笑出声,故意轻描淡写地说:“知道了,陪江循去吧。”   段彦哲一滞,面红过耳,还想说点什么,段星越已经把电话挂了。   江循放下书,抬头看段彦哲。   段彦哲和他对视着,似乎也拿不准主意要不要进去,正在这时,又一个电话打来。  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,江循默默竖起耳朵听,段彦哲的语调依旧轻快:“怎么了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那有什么好玩儿的,不去不去,我没有那个美国时间。”段彦哲连说带笑,“干什么?在家里陪江循。他最近刚做完手术还没缓过来呢。一个月哪能缓过来?你当是你,皮糙肉厚的。我见色忘友?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?再说吧,废话,我的人我不疼谁疼?你管我们什么时候腻歪成这样儿……”   江循都听不下去了,低头翻书,感觉段彦哲的声音越来越近,近到在他耳边似的,他抬头,段彦哲已经卡到他腰前面的一点空位,在他头顶抿了一下:“要和郑若尘说句话吗?”   江循合上书:“说什么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段彦哲还是很高兴,“你总得认识我的朋友吧。”   江循把电话拿过来,就听郑若尘说:“小江把段彦哲调|教的真好,哎呀,我看他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,也在家里憋不了这么多天。”   段彦哲贴着电话听到这里,气极败坏,忍不住吼了一声:“你会不会说话?少咒我”   “……”   郑若尘不知是没听见,还是不想理他,倒咬文嚼字起来了:“说‘憋’这个词好像也不准确,我看他挺乐呵的。让段彦哲顾家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也就你能办到了,这人嚷嚷着往家里跑的次数可是很少,反正在我跟前那是屈指可数。一次是你到KTV来接他那回,还有一次那太久远了,我们去温泉宾馆,他——”   段彦哲一把抢过手机:“你别说了!”   郑若尘也回过劲儿来,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了话,急忙道歉:“哎呀,好像给你挖了个坑。小江他没听出来什么吧,你糊弄糊弄也就——”   “糊弄个屁啊。”段彦哲耳朵发烧,背过身去。   他和郑若尘连辩论带互损,江循看他斗志昂扬的背影感到一阵好笑,直起身从后面攀住他,亲亲他的侧脸。   段彦哲本来绷着一张脸,马上柔和好几分:“我不跟你计较,忙!最近一个月,没事儿别烦我。”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  段彦哲撂下电话,站起来就走,被江循一把拉住手腕:“他说的是什么事?”   段彦哲和他对视,看他眼睛幽深,直勾勾地望着自己,表情严肃。   他顿了顿,凑过去,轻声道:“你真想知道?”   江循说:“想。”   段彦哲坐下来,把江循揽在怀里,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,把来龙去脉仔细讲给他听,江循听着,脖子慢慢变红,等段彦哲说完,他已经无法克制地弯起嘴角,在段彦哲的下巴上亲了一下,高兴地有些失了沉稳,显得孩子气:“嗯。”   段彦哲不说话,只是把手指伸到他衣领里,摩挲那三颗痣。   气氛陡然暧昧起来,江循觉察到了段彦哲的眼神,喉结忍不住上下抖动,感到口干舌燥:“段彦哲。”   段彦哲果断地一口咬住他的颈侧。   江循猝不及防,猛地喘了一下,用手抓住段彦哲的头发,抚弄了两把。   段彦哲顺势抱住江循的细腰,把头埋在江循怀里。   段彦哲什么也没说,仿佛显得有点脆弱,江循只能看见他的头顶,不知道他什么表情,但单单是抱着他,自己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   江循情不自禁地伸手在段彦哲脸上抚摸,摸他高|挺的鼻梁,纤长的睫毛和柔软的嘴唇。   两个人刚互通心意,即便是什么也不做,只是腻在一起,也能浪费不少时间,段彦哲趴在江循身上,就再也没心思看文件,江循也把那本书完全抛在脑后,捧着段彦哲的脖子和他接吻。   不知不觉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,钟点工来做了一顿饭,段彦哲显然是饿了,江循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他,见他仅仅是维持着斯文,但速度既快又急。   段彦哲发现了他的目光:“你看我干什么?吃菜。”   他在土豆烧牛肉里给江循夹了一块炖得极为软烂的牛肉放在碗中,随口道:“喜欢就多吃一点。”   江循再也忍不住:“段彦哲,你爱吃什么?”   段彦哲先是一愣,然后笑了,那笑容温柔至极,仔细地望着江循:“你第一次问我这种问题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放下碗,忍不住有点心情复杂。   段彦哲却没有半点不高兴,反而还是笑,斟酌片刻:“我啊,我爱吃——”   “要不先别说!”江循打断他,认真道,“你不告诉我,我自己观察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深邃,他放下碗,本能地抬起手,但又飞快落下去,说,“好,那你要经常和我在一起吃饭才行。”   吃完饭,江循还没来得及收碗筷,段星越一家就来了,妞妞没来过,在偌大的客厅里新奇地四处打量,段星越拿了钥匙也不急着走,反而道:“老二陪我去外面抽根烟,让你嫂子帮小江收拾东西。”   段彦哲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,也不甚在意,“啊”了一声,拿了烟盒跟他走到后院。   段星越在外面的藤椅上坐下,拿出一根烟点上,漫不经心道:“几天工夫,你俩好了?”   “我们本来就挺好。”   段彦哲没坐,只是站着,不知怎么,他没有抽。   “少来了。”段星越嗤之以鼻,“你骗骗别人可以,骗我就算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伫立着,沉默。   段星越抬头看了他一眼:“小江能为你挡刀,足见你在他心里多重要,角色是慢慢过渡的,你对他来说可能是父亲,可能是兄长,现在往丈夫方面走,你得有点耐心。”   段彦哲摇摇头:“他还不至于把我当他爸。”   他顿了顿,想到点什么,浮起一丝笑容:“况且,既然他朝我走来了,我就说什么也不会放手。”   “你……”段星越出乎意料地瞪大了眼睛,神色复杂,又思忖片刻:“也对,你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。”   段彦哲若有似无地撇撇嘴,合盘托出:“昨天我和他摊了牌,他还愿意留下来,不管是哪种感情占了上风,他给了我这个机会,我会认真追他。”   “你啊——”段星越无动于衷地摇摇头,“我知道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江循,不,你以前也基本上就是这样了,但起码的也得分出相当的精力给工作,我听到点从钱亚宁那儿透出来的风声,廖衍的身体越来越差,叫他完全放手给廖雪也不现实,恐怕招标就是最近一半个月的事儿了。就算公事公办,你也得做点什么是不是?”   他站起来,在段彦哲肩膀上拍了一下:“这件事算我求你。”   他们在外面聊天,穆童走到客厅张望了一眼,又折回去,让妞妞在客厅里吃水果,自然地拿过洗碗布:“我来吧,小江。”   “那怎么能行呢?”江循利落地系上围裙,已经带好手套,把洗洁精挤到丝瓜布上,“嫂子你到客厅去看看电视吧。”   穆童没有立刻走,而是说:“那我给你打下手,顺便也和你聊聊天,咱们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说过话。”   江循点点头。   他不知道说什么,幸好穆童比较健谈,从段彦哲在医院怎么守他,一直往段彦哲小时候讲。   “我和星越是高中同学,那会儿高考完吧,彦哲还上初中呢,我俩看电影回来,已经十点多了,那时他们家还不住这边,在南区有个小院子,离我家很近。我们在路灯底下说话,他骑着个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摩托车蹭地就钻出来,头发两边剃了两道儿,叼根烟,冲段星越就是:‘哟,段星越,你马子啊?’气得星越冲上去和他干架,两个人打得如火如荼呢,咱爸冲出来就把他拽到院子里揍去了,一阵叮呤咣啷。”   “当时他还一点儿也不爱学习,从来不写作业,据说有一次在那儿抄作业,班主任老师就在他背后,手刚搭上他的肩膀,他不知道,立马给挥开了,还很不耐烦:‘我先抄,抄完给你抄’,他们班主任差点背过气去。”   江循无法想象那样的段彦哲,他忍不住笑了起来:“他给我说过,他以前成绩很差。”   穆童叹了一下:“所以我们都觉得他很棘手,咱妈也给我说,彦哲让她头疼,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懂事。他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,一会儿因为学业,一会儿因为感情,他又是个不爱明说的个性,除了星越,我们也不知道他一天都在干什么,以后准备干什么。”   江循抿了抿嘴。   “不过他很喜欢你,可以说是很爱你。”穆童认真地擦拭碗筷,有一搭没一搭地瞄着江循,“以前他很贪顽,但男女关系上不是外人说的那样,只是因为各种原因,他不想澄清,还故意弄一点文章出来,你要对他有信心。”   “我有,他说过他只喜欢我,所以我相信他。”   穆童听他说得直白,愣了愣,脸上一红,笑了:“原来他这么和你说过。”   “嗯。”江循放下碗,“我也对他说,只是他对我来说是什么意义,恐怕他自己不知道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他垂下眼皮:“我知道他为我做的一切,也能从他的言行上看出来他没有安全感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但江循马上又抬起脸笑了笑:“不过我会和他一直在一起,很多事情可以慢慢来。”   晚上,段彦哲终于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材料,不过也就是一会儿,很快他就合上笔记本,洗漱完毕,缩在床上翻书。   等江循进来,就见段彦哲只是靠着枕头,江循朝他走过去,坐在他前面一点的床沿上,把书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抽出来,放在床头柜。   他半哑着嗓子,把手里的睡衣递到段彦哲手里,扬起脖子:“帮我换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呼吸一下就重了,直起身体脱掉江循因为洗完澡贴在身上的T恤,把睡衣给他套上,一颗一颗从下往上系扣子。   段彦哲仔细看过江循的上半身,现在上面多了一些暧昧的红痕,甚至是江循洗过澡后沐浴液清新的香气不由分说地朝他袭来,让他口干舌燥,头晕目眩。   江循看段彦哲抿着嘴逐渐松开,飞快地舔了一下下嘴唇,那舌尖一闪而过,也忍不住脑袋嗡地一声,像是烧坏了一样,一片空白。   他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,段彦哲突然清清嗓子,咳了两声,开口问他:“嫂子跟你说什么了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才反应过来,不自在地后退一点,笑起来,“说你上学时候很皮。”   段彦哲系好了扣子,讶异地抬起眼皮,似乎是有点发窘:“我上学时候还很帅呢,她怎么不跟你说?”   江循回想着刚才他们的对话,依然笑,起来往床的另一侧走。   他刚坐下,无声无息的段彦哲突然从背后抱住他的腰,从他的手腕往上,一点点抚摸他的手臂,很认真道:“我那时候真的很帅,她不讲我自己讲,来了,我最风光的时候,上高三……”   江循一阵燥热,转身抱住段彦哲的脖子,把他压倒在床上。   段彦哲被他吓了一跳,话来了个头就不说了,江循撑着手臂瞧他,亲他的眉毛,睫毛,鼻尖和嘴唇。   段彦哲开始眼睛还睁得很大,到后面只是笑,胸膛一起一伏,声音也哑了一半:“你干嘛?”   江循想了想,凑到他耳边:“段彦哲,你现在是不是只喜欢我一个人?”   段彦哲怔忡了一下,才明白过来江循在想什么,于是收紧手臂,抱紧他的腰,一字一句道:“我过去,现在,以后,都只喜欢你。”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月份,早上有霜,已经算是天寒地冻。   廖雪却依然是穿着薄丝|袜,连衣裙,只是裹了一件羊绒披风,到医院送完了汤,请过早安,她开车到楼下停车场,停车场里空空荡荡,唯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,她漫不经心地经过几个车位,又倒回来看了一眼,然后要笑不笑,心却沉下去了。   丰骏在南区最好的写字楼上,有相当不错的层位,她在楼下顺手买了杯咖啡上楼,坐上电梯,抬手拨了拨自己一丝不乱的头发,电梯门再开时,她觉得自己真是冷若冰霜,无懈可击。   秘书拿着文件夹迎上来:“廖经理,有位姓段的先生——”   “不见。”廖雪飞快道。   “可是他已经在会客室等了十几分钟——”   “那就让他等着去吧。”廖雪大步流星地经过会客室,会客室大门半开,很快,段彦哲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起来,“廖雪。”   廖雪站定,回头看他,面无表情道:“稀客啊,你跑我这儿干嘛来了?”   距上次见面,已有一段时间,段彦哲的模样没变,可是神情却有点变化,知道的是他来求人的,不知道的,还以为他正风光,而她很颓丧。   段彦哲笑了笑:“和你谈谈你们公司上市的法律咨询,听说你们要招标了,来问问招标事宜。”   廖雪的火气一下子就蹿到头顶,她就手把热咖啡杯朝段彦哲身上扔过去:“你忘了你在火锅店是怎么跟我说的么?你还有脸到这里来跟我说这个话?!”   她以为段彦哲要躲,可段彦哲却一动不动,那咖啡泼湿了他的衬衣,甚至飞溅到他的脖子,一股浓郁的咖啡味道四散开来,惊醒了廖雪,也惊到了旁边的秘书,还有躲在办公室办公的众人,平时他们的百叶窗不被允许拉下,这个时候正好光明正大地侧目观看这一切。   “……”廖雪看着段彦哲,心里七上八下。   段彦哲擦了一把脖子,依旧没生气,反而还是笑:“气消了没有?”   廖雪的那一点不安立刻烟消云散,她哆嗦着身子,指了指门口:“你滚。”   段彦哲非但不后退,反而更进一步:“就几句话的事儿,我想说完。”   “……你滚不滚?”她抬头怒视段彦哲,和他无声对峙着。   段彦哲饶是再不要脸面,也不禁抿起嘴巴,在沉默的档口,钱亚宁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,急忙道:“哟,这不是彦哲嘛。怎么一身咖啡?”   廖雪难堪地闭上嘴巴,双手抱臂,似是对着段彦哲,又像是对着钱亚宁:“马上招标就要开始了,曼思跑到这儿来走后|门,也太明目张胆了吧。”  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段彦哲说,“你当然可以不和曼思做生意,但是曼思总有个竞标的机会吧?”   “何必呢?”廖雪望着段彦哲,笑了,“这公司姓廖一天,就不会和曼思再多做一笔生意,不劳烦你百忙之中过来做无用功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沉默起来,不说话。   钱亚宁见状,极为尴尬:“有事进去聊吧,经理,这也算是公事,咱们怎么就不和曼思做生意了,咱们不找曼思,那就得大浪淘沙,费尽心思去考量判断了,别和彦哲开玩笑啦。”   段彦哲的胸膛又黏又痒,他顿了顿,道:“廖雪,我知道你怎么想,这事儿的确是我出尔反尔,不地道,你既然说得这么明确,我也明白了。”   说着,他转身就要走。   廖雪望着他转过去,突然忍不住喊了一声:“段彦哲,你就这么走了?”   “……”   见段彦哲不吭声,她索性说:“你走了就再也别回来找我!”   钱亚宁看这吵架已经要脱离公事领域,往私人情感上奔去,赶忙跳出来,冲段彦哲使眼色:“彦哲这衣服搞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谈?走,我办公室里还有两件没开封的衬衣,从网上买了没几天,经理有话去我办公室谈吧,反正我马上也要开会。”   段彦哲还没表态,廖雪脸一偏,直向里面钱亚宁的办公室走去,他被钱亚宁推了一把,只好跟上。   结果廖雪却不是去钱亚宁的办公室,而是往自己房间走去,段彦哲走到门口,见她正翻箱倒柜,等段彦哲站到办公桌前,她也把一叠文书甩到他眼皮子底下。   段彦哲扫了一眼封面,却没翻开。   廖雪抱着肩膀,和他无声对望着,等了两秒,终于道:“说服我,我不搞招标也不是不可能,上市的资料你通通拿走,我们很快就可以签合同。”   段彦哲突然抬起眼皮,说:“我就说一句,丰骏上市要花至少三千万,给曼思最多不过三百万。三百万,说得难听一点,也不过就一辆DB11的钱。”   廖雪冷笑一声:“段彦哲你不要当我傻,我是在乎那三千万,但你在乎的是这三百万吗?你在乎的是S市会不会因为丰骏上市崛起一个和曼思匹敌的律所,我就告诉你,你别觉得曼思无可替代。”   段彦哲点点头:“是,那从严格意义上说,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无可替代。”   廖雪脸色一变:“对,这不也很符合你的逻辑嘛。”   段彦哲怔忡时,她又笑了,摇摇头,表情略带讥讽:“你这样的说辞无法说服我。”   “那你要听什么?”   “离婚,丰骏这个案子可以交给曼思做,以曼思的实力,丰骏的股东不会不同意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几乎以为他听错了,难以置信,眉头不自觉皱起道,“你说什么?你再说一遍。”   廖雪点点头:“你没听错,我再说一百遍也是让你离婚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反正你也处处留情,他能受得了你多久?”廖雪苦涩地弯了一下嘴角,板上钉钉道,“段彦哲,除了我,没人能这么忍受你,你也不过是仗着我爱你,才这么肆无忌惮。”   段彦哲眉头愈皱愈深,终于开了口:“我从来不爱你,你应该很清楚。叫我离婚,不可能。”   “没有什么不可能的,那天信誓旦旦放狠话的人是你,今天来求和的不还是你?”廖雪镇静自若,一字一顿,“段彦哲,你自己去想吧。因为我爱你,所以你今天有了和我谈判的筹码,我要是不爱你,你就一文不值。”   “你错了,你要是不爱我,也不会回避曼思。”段彦哲身上的衣服被空调吹得干透了,他笑笑,“我不可能离婚,因为我很爱江循。”   廖雪先是一惊,然后她诧异地盯着段彦哲,空气突然凝固,气氛变得压抑。   她匪夷所思地笑出了声:“你很爱他?你段彦哲会爱人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拿什么爱人?你有心吗?有感情吗?你无非就是拿着天平加注砝码,当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,你谈爱,不让人恶心吗?”   段彦哲不说话,静默了一会儿:“对,我是这种人,我自私自利,所以你爱我什么?”   “我瞎呗!”廖雪气急败坏,无法再维持平静,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道,“我瞎了才看上你!本来我以为我们会是最般配的,你很让我失望,段彦哲,你从来都只会让我失望。你有什么好呢?值得我倒追你这么多年,值得我为你跑到美国,念个我根本不懂的专业,让我那么辛苦的在美国,一个人租房,做饭,啃书,学着自己修东西,我为你吃苦的时候你永远不在!”   “我没有让你去,你本来就不该去。”   “所以我说你没有心!”廖雪红着眼眶,声音都变了调,“他比我好?他有那么好?他为你做过什么?他以后能给你做点什么?”   段彦哲默不作声,她有些急了,走到他面前,摇着他的肩膀:“你说话啊!你精于计算,看重利益,你现在也昏头了吗?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不得已摇晃着,他挣脱她的手,很淡漠道,“也许吧。但他不是没有给我,因为他本就没有什么,我知道他把能给我的都给我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廖雪,我也很累了,没有人想做唯利是图的人,起码我不想,我也想谈谈感情。”   “哦,这会儿你知道谈感情了?”廖雪一把将桌上的文件扫到地板上,指着门,咆哮道,“那你就给我滚!谈你的感情去吧,我以后都再不想看见你。”   段彦哲抿了抿嘴,转身出了房门,只是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声响,廖雪却感到精疲力尽,扶着桌子默默流泪。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  这天晚上,江循看完书,却没发现段彦哲,四下在屋子里找了一圈,才发现他一个人站在阳台围栏边上抽烟发呆。   天气已经很冷,他还是穿了一件很薄的兔毛毛衣,毛衣毛茸茸的,也没见他身量变宽,反而显得肩膀撑起的地方很单薄,比江循印象中的他瘦了一点。   江循无声无息地走到段彦哲的背后,双手抱住他的腰,把脸贴在他的肩头:“想什么呢?你不冷吗?”   段彦哲被惊动,但发现是江循,就不再有任何动作,让他靠在自己的后背,段彦哲叼着烟,随手指了一下外面,笑了笑:“随便看看,发呆呢。”   这一带因为是别墅区,规划不错,景致也算看得过去,除了映照在树木后面隐约的万家灯火,抬头还可以看见几颗星星。   江循没说话,额头抵在段彦哲肩膀上磨蹭,视线挪到他脚下,发现那里扔了十来个烟头。   他察觉到了今天段彦哲的一点不同,选择沉默,从背后把他抱得更紧,声音放得很轻:“帮你暖一暖。”   段彦哲默默抽了一会儿烟,江循才听见他的声音:“我是不是有很多缺点?”   “……为什么这么说?”   “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。”段彦哲转过来,手臂搭在栏杆上,猛抽两口烟,吐出两个漂亮的烟圈,他继续笑着说,“不过那也没办法,反正你已经上了我的贼船,跑不了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看着他,他眼里并没有笑意,正感到不明所以,段彦哲突然一把将他完全抱在怀里,抱得很紧,江循想抬头看看他的脸,却被他按住脖子紧紧贴在胸口,动弹不得,只能听见他有力而急速的心跳,一下一下。   江循拍着他的背安抚她,拍了没两下,段彦哲突然把他一把扛到肩上,朝屋子里走去。   江循仰面往床上一躺,段彦哲就趴上来压住他,捏住他的下巴狠狠吻他,吻得江循连气都要上不来,胡乱推了段彦哲两把,却又把他抱紧。  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,甚至没来由的想:算了,如果就这么死了,死在段彦哲的怀里,那也很值得。   结果段彦哲真的让他如愿以偿,把他折腾的死去活来,抱着他疯狂撞击,顶得江循浑身酸软,一直断断续续到半夜,整个世界都黑了。江循累得过了头,却反而睡不着,摇摇晃晃地坐起来,想去喝杯水,不料他只是轻轻动了一下,段彦哲就从后面凑上来,抱住他的腰,低声喃喃:“……别走,小循……别走……”   那一瞬间江循以为他醒了,打开台灯,回身打量他,却发现他还在梦中,只是眉头紧锁,头上全是汗,有一滴从额头流过眼角,但是因为鼻梁太高了,下不来,速度变得很缓慢。   江循用手轻轻帮他拭去,静静观察他的睡颜,看了没有两秒,段彦哲突然睁开眼睛,扇动睫毛,仔细看他。   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江循低低说话,带着情|事过后自然的沙哑。   “没有。”段彦哲说着,一下气翻起来。   江循伸手在他额头上擦了一把:“你头上全是汗。”   段彦哲一滞,感到失态,又马上恢复如常,低头笑笑说,“怎么不睡觉?要什么?”   江循说:“喝水。”   段彦哲点点头,站起来到外面拿水杯。   没有热的,他在嘴里含了片刻,才哺给江循,直到江循喝了半杯,示意不要了,他终于伸出手在江循的头上抚摸了两下,又轻吻江循的脸颊:“睡吧。”   两周后,江循复学,段彦哲也开始上班。   他好久没来律所办公,才一坐下,胡月月就小心翼翼地走进来:“段律师,我是胡月月,不……不好意思啊。”   段彦哲已经想不起她哪号人物,放下行程簿:“你谁?”   胡月月缩手缩脚地指了一下他的古梅盆栽,脸皱成一团,中气十足道:“实在对不起,段律师,是我的错!我一不小心就把你的盆栽给弄坏了,您看这个新盆您满意不?不满意我还可以去换。”   段彦哲一阵头疼,朝她摆摆手,哭笑不得:“叫我秘书来,至于你这个危险分子,平时离我办公室远一点,再有下次,我真办了你。”   胡月月连连点头,很快就跑得毫无踪影,段彦哲等了两分钟,没想到来的不是他的秘书,而是段星越。   “有事儿?”段彦哲不甚在意地等开机,端起茶抿了一口。   “你说我有没有事?”段星越走进来往沙发上一坐,长叹道,“今天丰骏发招标公告,我就打了个电话给老钱,问问咱们能不能快递份材料过去,你猜他怎么说?”   “叫你别白费功夫。”   段星越摇摇头:“他说上周,廖雪把王露开了,想当初我把王露弄进去,虽然不是人尽皆知,但他们高层还是有所耳闻,这下,周五的大会上再没有人敢替咱们丰骏出这个头,这叫做杀鸡儆猴。”   段彦哲放下杯子:“不奇怪,丰骏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都是廖家的,廖雪他爸要不行了,大家总还是会看点风向。”   段星越坐起来:“那大家都会看风向,你呢?”   段彦哲手一顿,眉头蹙起:“这事情都尘埃落定了,你怎么还车轱辘话说个没完,现在谈这个有意义?”   “怎么没有意义?我希望你吃一堑长一智。不要整天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,你什么时候能放下身段——”   “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端过身段,况且她要我离婚,你让我说什么?”段彦哲的脸色终于完全黑下来,“我认识她也有十年,虽然她平时有点大小姐脾气,却依然也是我的朋友,我……”   他张着嘴,却没有把话说完,只是抬手一挥:“爸妈那边我会去说,你不用操心,就装作不知道。”   段星越嘴巴一撇,翻了个白眼,像是对他毫无信心,再也坐不住,站起来就走了。   他十分了解段彦哲,周五晚上搞家庭聚餐,段彦哲把江循也带回了家,饭后,段岳和段星越在下棋,剩下的人都围着电视,段彦哲极其自然地就开了口,微笑道:“丰骏上市的那个事儿,让我给搞砸了。”   叶亭宜一听,啪地把果盘放到一边,语调升高:“搞砸了?搞砸了你还笑得出来?”   段岳也不下子了,循声望来,段星越无奈地暗暗摇头。   “妈,我不笑您还让我哭啊,案子没接着,日子还得照过不是?”   “你别在那儿给我打哈哈。”叶亭宜很生气,“我就不信了,你上门去求和,小雪还能不买你的面子?一准儿是你又在那里夹枪带棒地让她难堪了。你不知道你现在这样……她心里正敏|感着吗?”   她不知道这个话怎么说,硬是吞下去一部分,不自在地扫了一眼江循。   江循果然偏过头,沉默地听着,两只黑色幽深的眼睛盯着段彦哲。   段彦哲倒是笑,一副不当事的样子:“对着她夹枪带棒?我至于那么没风度吗?妈,她不愿意把案子交给我,我还能强迫她?至于你说她心里敏|感,我也真的爱莫能助。”   “你……”叶亭宜看他嬉皮笑脸,毫无正形,气得站起来,“电视我不看了,你们看去吧。”   段岳也把棋盘往旁边一推,段星越见状感到不妙,跟在他身后进来:“爸,有话好好说,这里边——”   不料段岳也一把搡开他,怒气冲冲地望着段彦哲:“我没话!我有什么话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们现在一个个翅膀硬了,就可劲儿折腾!看有一天把咱们家折腾垮了,你们对不对得起列祖列宗,好不好意思姓段!”   他说完,也上楼去了。   本来还算欢乐祥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,段彦哲不动声色地看着电视,面无异状,江循忍不住凑过去,想要和他说话,他马上就偏过头,很温柔地说:“刚才到厨房,发现家里有番荔枝,还没开箱,应该很甜,吃不吃?”   江循还没来得及张口,他就翻起来,钻进厨房,拿出几个,用刀剖成两半,一半把肉剔出来,去掉籽,切成小块装在碗里,拿给妞妞,另一半用小勺剜出一点果肉,递到江循嘴边。   妞妞趴在段彦哲的腿边冲他撒娇:“叔叔,也喂我!”   “你长大了,自己吃。”段彦哲在她头上揉一把,转身离得江循更近一些。   穆童诧异得移不开眼光,段星越简直看不下去,一把抓过妞妞:“行了,让你妈喂你。”   江循盯着他:“你要堵住我的嘴吗?”   段彦哲摇摇头:“不是,你只要知道,什么事我都能解决,所以你不用问,放心。”   “我知道你能解决,但我想和你一起分担。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微微一愣,眼睛慢慢渗出笑意,用拇指慢慢抚摸江循的嘴唇,声音很低的说,“甜不甜?”   江循越过他的视线,见穆童已经领着孩子上了阳台,段星越也撂下报纸,叹了口气走开了,他抓住段彦哲的领带扯向自己,笑起来:“甜不甜你尝尝不就知道了?”   段彦哲果然弯起嘴角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,似乎很愉悦,他凑过来,含住江循的嘴唇,重重吮吸江循的舌尖——   “甜的。”   “我也觉得很甜。”   段彦哲抵着他的额头:“那你喜不喜欢?”   江循抬起双手抚摸他的脸颊,心很自然的就跳得快起来,很甜蜜地说:“喜欢啊。”   “那下周你和我去台湾出差吧,现在也还有,算比较应季,愿意吗?”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  段彦哲想得很美,江循什么证都没有办,对此不抱希望,结果第二周周三晚上他当真神通广大地撂下两张机票:“明天早班机,你几天不去学校没事吧?”   自从江循请了假,那份在图书馆的工作自然而然也就被别人接了班,平时除了准备论文再没有别的事,他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,仰头望着段彦哲,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:“一周都没有,这证件你怎么办下来的?”   “别管那么多了。”段彦哲一弯腰,就手把他从座位上抱起来,一路从书房抱到卧室,放在面对衣柜的床沿,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,“收拾东西,快。”   江循眼神一偏,盯着旁边另外一个旅行箱,里面日用品已经归整过半,没用又凌乱,整个一个乱七八糟,他又不知道搭错什么神经,很多东西偏要带新的,扔了各式各样的包装堆在旁边。   江循眼神暗了暗,探口气,忍不住站起来一步跨过去——   “你啊,不是制造垃圾,就是在制造垃圾的路上。”   段彦哲把嘴凑到他耳边,一点不生气,笑嘻嘻道:“怎么,嫌弃我?”   “嫌弃。”   江循头也不回,故意逗他,同时利索地拿一个纸袋把那些包装纸收拾干净,又将行李箱里两个刚开封的乳胶枕头抽出来,一阵无语:“这个东西这么沉,睡起来也就那样,背来干嘛?你睡不惯酒店的羽绒枕头?”   段彦哲围在他身后,劲儿一松,就坐在软和的地毯上,长腿圈住江循,亲他的后脖子,含糊地说:“我怕你脖子疼,早说你坐姿有问题……这块骨头都快凸出来了。”   江循冷不防被他咬了一口,脊柱酥麻,身体软了大半,从后面揽过他的脖子,在他嘴唇上亲一下,心情大好地笑起来:“这么爱我?”   “废话。”段彦哲在他背后,也被他的笑意感染,“你看,你嫌弃我,我还一如既往的爱你,我是不是很以德报怨?”   江循揪了一把段彦哲的头发,亲一口段彦哲的嘴唇,低声无奈道:“你个笨蛋。”   他想平常一样偏头看着段彦哲,弯着嘴角,可段彦哲不知道被触动什么开关,突然就激动起来,把江循的T恤杉扒掉了一半,从耳垂亲到锁骨,差点把江循扑倒在地毯上。   他气息不稳地咬住江循的耳垂,愤愤地说:“可惜没时间,不然现在我……”   江循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顺着段彦哲,否则他保准什么都能不管不顾,一把将他推起来:“去,收拾你的衣服去。”   “我不,你帮我收拾,我收拾你的。”   段彦哲仰面倒在床上,突然一个翻身,趴在床边,用手撑住下巴仔细看江循。   江循蜷着长腿,领子捞了一半,还露一点肩头,黑色的T恤更衬得他白,他伸着胳膊,手抚过瓶瓶罐罐,段彦哲看着他手臂内侧突起的青筋和一点分明的血管,真有把他吃到肚子里的冲动。   段彦哲看得小腹发热,忍不住伸手过去,用手指逗|弄江循的耳垂,神色沉迷地轻声说:“你记得我说过你长得很俊吗?”   “记得。”江循顿了顿,“不过那算吗?你问我长得像谁,我说我妈,你说我妈是个大美人。”   他记得如此清楚,让段彦哲心情大好,语调活泼:“怎么不算,算。”   江循勾勾嘴角,了然一笑:“原来你喜欢我的脸。”   “当然喜欢。”段彦哲把他的肩膀往后一拢,扳过江循的脸,用嘴缠|绵地啄他的眉眼、鼻梁和嘴唇,“很喜欢……”   江循心里一动:“我有那么好看?”   段彦哲想也不想:“有。”   “那如果你不认识我,走到马路上看见了也会喜欢?”   “不知道,不过说不定会一见钟情。”段彦哲一时情动,抚摸江循的喉结,真心实意道,“你去当个明星也不为过。”   “想得挺美,我去当明星了,谁和你一见钟情,你根本没机会靠近我。”   “我怎么没机会靠近你?”段彦哲死死抱着他,很不要脸地说,“那我就想方设法当你们公司的法律顾问,制造和你见面的机会。我这么精明能干,你一定会拜倒在我的西装裤下。”   “得了吧,我才不要你这种太会耍嘴皮子的法律顾问。”   “那怎么办?那我只能拼了老命赚钱,然后不择手段包养你!拿钱砸死你!”   江循拉开他的手臂,点点头,企图站起来:“搞了半天你只喜欢我的脸。”   “不是‘只’,我怎么样,你心里没数吗?别把我说得那么肤浅。”段彦哲马上否认道,话锋一转,又说,“但外表上,你对我很有吸引力,难道我对你没吸引力吗?”   江循心里又酸又甜,感觉很不错,逗他道:“你嘛,我觉得你也就勉强还算凑合吧。”   “……哎哟,看来你不知道我的行情,合着玉树临风如我,在你眼里就是勉强凑合啊?”   段彦哲噗嗤笑出了声,又把他按回去,骄傲道:“我该说你眼光高啊,还是说你真不挑啊。”   “说我真不挑吧。”江循斜眼睨他,四平八稳,从善如流,“再说了,你什么行情?”   段彦哲挑挑眉毛,一咕噜翻起来,抬手一颗颗解开白衬衣的纽扣,故意压低声音,色|诱道:“你真不知道?”   江循看到他的锁骨和胸膛一点点露出来,被撩得耳朵发烫,抄起乳胶枕猛劲儿扔过去:“我看你没什么行情,你就只会发|情!”   “喂喂喂!”段彦哲往旁边一偏,欲哭无泪,“宝贝儿,这枕头好几斤呢!”   “别逃避干活儿,下来!”   江循精挑细选了一部分东西,其中包括段彦哲的衣服,再加上段彦哲给他整理的,足足装了两个大箱。   以前段彦哲也出差,但提的行李箱都很小,可以说是除了文件和笔记本,随便划拉两件正装,带上几个分装瓶就能出门。这次背了很多可有可无的,公文包倒成了陪衬,段星越开车来送他去机场,一见面就瞧到他的排场,忍不住道:“你是谈案子,还是拿所里的钱公费旅游啊?”   段彦哲理所应当道:“当然是公费旅游,顺便办案。”   段星越啼笑皆非:“行行行,权当我做回慷慨的好哥哥,马儿你吃好草,给咱们好好跑。问题是你用得着驮这么些家伙事儿么?拿钱现买不得了?”   “你知道什么,有时候买不到用起来那么顺手的。”   “哎哟,我不知道糖霍霍醋就当能番茄酱使的你什么时候还这么挑了?”   段彦哲恼羞成怒,手一挥:“滚滚滚!”   台北并不算冷,很适合在街上游荡,可惜段彦哲忙得要命,落地带着江循登了宾馆,就得去谈公事,一顿折腾完就是已经是晚上,就近在西门町闲逛。   西门町的捷运站出站口偶尔有几个卖花的小孩,江循想了想,买一支,不动声色地送给段彦哲。   那是一支非洲菊,段彦哲接过,不知道在想什么,笑得匪夷所思:“你送我菊花啊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,瞪着他的眼睛乌溜溜的,似有千言万语,但只是双颊微微一红,神情难得窘迫害羞,“你——算了。”   “嗯?为什么算了?”   他薄唇一撇,双手插兜,假装不认识他,“你……就不能用手机自己查一查。”   段彦哲立刻掏出手机:“那我现在查。”   “快点查,查不明白你不要追过来了。”江循拍了一下他的胳膊,脸上的红更甚,幸好天色暗,看不出来,他转头就走。   段彦哲福至心灵,低头专注地搜了搜,不出花了十几秒飞快地翻了翻,心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。   江循别着头,尴尬地等绿灯,终于路灯变了色,他马上行动起来,也不管段彦哲,兜头向前冲。   马路对面的大厦上有几张巨幅广告,建筑物的光把路上的车和行人照得很分明,江循在人潮中大步往前,段彦哲看着他的后背,哪怕就是个背影,也在人群里帅气的突出。   他心潮起伏,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,上去一把拉住江循的胳膊,拽着他跑过人行道。   江循才跨到对面,段彦哲的胸膛就贴上来,心跳重重撞在他的后脑勺,江循也二话不说,反拽住段彦哲的衣角,把他推到旁边一个隐蔽的角落里,狠狠亲了他两下,段彦哲的风衣全是灰,但他很安然地被江循一边亲一边扣住手腕,一直低低得笑个不停。   江循吮了两下他的嘴唇,退回来,才分开一点点,就又被他拉过去。   段彦哲眼睛黑得发亮,短促地喘了一下,那表情似乎是高兴,但又简直有点凶恶,声音低得可怕,听起来咬牙切齿:“过来,不够!”   “……”江循笑了,把他往更深的阴影里推了推,扶着他的下巴又凑过去。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  江循一点也不吝啬于表达他对段彦哲的爱意,亲段彦哲的时候总是很主动,会把身体紧紧贴上去,用手从段彦哲的耳朵摸到脖子,甚至是抓着段彦哲的腰往自己身上按。   段彦哲刚开始还抿着嘴笑,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亲一亲就浑身紧绷,推了两把江循,把他微微拉开。   江循喘着粗气,胸膛起伏,两只眼睛很迷蒙地打量着段彦哲,还是碰他的眉毛,哑声说:“怎么了?不喜欢?”   “喜欢,我怎么可能不喜欢?”   段彦哲少了以往的从容不迫,两手抱着江循的腰,怕他从自己的腿上掉下去,额头微微沁出汗,眉头并没有因为江循的抚摸而舒展,反而更加紧蹙,一字一字说得非常艰难:“……明天见完人,我还想带你去花莲。”   “……”江循反应了一下,才知道对方说什么,笑了笑,又追过去,抓住段彦哲的耳朵,一下一下啄他的鼻尖,“车程很长吗?”   段彦哲脸都憋得有点泛红,他拉开江循的手,身体往后仰一仰,眼神漆黑幽深,声音更低了,似乎透着一点烦躁:“自己开车的话,四个小时左右吧,但你要是再招我,到时候你连十分钟都坐不住。”   江循的笑容一点点浮起来,趁段彦哲一个不注意,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。   段彦哲的头发压住了旁边包装花朵的玻璃纸,他正在惊讶,江循已经俯下身来,笑着说:“哦?你有那么厉害?”   段彦哲气息猛地一紧,有团火仿佛烧到了胸口,开始往四肢蔓延,他用力用下身顶了一下江循,江循猝不及防,轻轻哼了一声。   段彦哲的眼神更深更暗,口干舌燥,似乎是生气,又是隐忍:“你说呢?”   他不等江循开口,又像是自我说服般:“花莲很美,我还问朋友要了那里房子的钥匙……”   “嗯。”   江循应着,感觉段彦哲隔着自己衬衫触碰的手指很热,他用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力度试图把江循的胯从自己身上扶下去,可是扶到一半就变了意味,沉迷地摩挲江循的大腿。   段彦哲声音放轻了一半,近乎求饶道:“三天了,你别闹我,我自制力很差。快去洗澡睡觉,我把花养到玻璃瓶里。”   江循终于笑出了声,他近距离看着段彦哲的脸,心里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。   他知道自己很喜欢他,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他到快没有理智了。   他拿过那支花,揪下两片薄薄的花瓣含在嘴里,闭上眼睛凑过去,段彦哲似乎一下子就受不了了,直接翻身把江循压在自己身下,恶狠狠地堵住江循的嘴唇,含糊而恼怒地说:“……这可是你招我的!”   江循低低得笑个不停,环住段彦哲的脖子,嘴角上扬,很大方地给他添最后一把柴:“嗯,来啊。”   不过这把火终究是没有烧起来,但战场也可以说是狼藉,他们花了好多时间厮混,一直到十二点过了才沉沉睡去。   期间,段彦哲热衷于抢他嘴里的花瓣,江循给他勾得连北都找不着,最终那花只剩一支光秃秃的杆儿,也不用养在水杯里了。   段彦哲吃过早饭,九点半才不慌不忙地出了门,等到了信义也不过半小时,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台北的地标建筑,无意流连,直奔吴柏宇的公司而去。   “先生您好,有预约吗?吴总还在忙。”   段彦哲略微打量那漂亮端庄的前台秘书,笑起来:“可以,他的派头真是与日俱长,你把电话和分机号给我,我调|戏一下他。”   前台秘书本不想搭理这样的人,可她瞧了瞧那样理所当然的段彦哲,鬼使神差地就按照段彦哲的意思呆呆地递过电话,报上一串号码。   那电话很快接通,吴柏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:“怎么了?”   段彦哲无声地勾了勾嘴角,忍住笑:“吴总日理万机呢?”   吴柏宇愣了愣,突然明白过来,先是沉沉地笑了一会儿,马上道:“你到台北来了第二天才想起我来了?你不是和别人谈生意去了么,你谈去吧!”   “听听,什么叫猪八戒倒打一耙,我每天都很闲,是你忙得要死,是不是偷着背媳妇呢?”   “别说俏皮话了,赶紧给我滚上来!”   吴柏宇是段彦哲的研究生同学,两人当时玩得不错。   段彦哲瞧他还是老样子,做事慢吞吞,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,连头发都打理的丝毫不乱,在写字台后面正襟危坐,忍不住笑:“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?”   吴柏宇也笑:“你一年来一次,我见你比见我妈还勤,你期待我能有什么变化?”   秘书给段彦哲沏一杯冻顶乌龙,段彦哲尝了一口,心满意足:“你这儿总有好东西。”   “你很会赶时机,这是十二月采的新茶,给你拿一点?”   “不一定拿得了,今年还想带点番荔枝回去。”   吴柏宇沉默了一会儿,拿玩味的眼光看着他:“听说你结婚了?”   段彦哲但笑不语,只喝茶。   “看来很幸福。”   段彦哲又喝了两口,才终于道:“对。”   吴柏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地盯着段彦哲看了一会儿,笑意渐深:“我还以为你谁也不会喜欢呢。”   段彦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:“我又不是个冷血动物,怎么就不会喜欢人了?”   吴柏宇半昂着头,仿佛陷入了回忆:“记得你那个时候总是躲着各种各样的女生,我以为你对女生没兴趣呢。”   “说的你不躲似的。”段彦哲摇摇头,但马上又是一笑,“等你遇到你就懂了,现在跟你说没用,你没开窍呢。”   “我没开窍?”吴柏宇一阵怪笑,“我谈恋爱的时候,你还在国中当叛逆少年呢。”   “别老气横秋地跟我说话。”   “不说就不说,谈公事。”吴柏宇拿起一叠文件,起身走到段彦哲跟前,正经八百地说,“每次来都来占我便宜,用到你的时候到了,我对内地的法律一窍不通,交给你我放心。”   吴柏宇想在内地投资,段彦哲也乐见其成,吴柏宇请他吃饭,又聊谈了半天,一直到下午三点多,吴柏宇叫他去玩,他摇摇头:“不行,我还有事。”   吴柏宇气得脸发黑:“我可是你的大客户,你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?”   “我今天还要往花莲赶,天气预报还报说有雨,到都不知道几点了。”   吴柏宇更是生气:“你别忘了你开的还是我的车,马上要去住的还是我的别墅。”   段彦哲只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:“我现在是有家有室的人,心里还揣着人呢,你不结婚你不知道。”   吴柏宇最讨厌别人跟他提结婚,大手一挥:“我不想知道,滚滚滚,赶紧滚!”   段彦哲念着江循,拿了吴柏宇的钥匙急急忙忙就走了,他回到酒店,见行李已经收拾妥当,江循正躺在床上睡觉。   段彦哲心里一下子变得非常柔软,走过去拨开江循的额发,亲亲他的额头,江循就睁开了眼睛。   “吃什么了?”   “饭店的自助很不错。你呢?”   “可以。”段彦哲趴在江循身上,把所有的重量都放上去,其实被江循这么问着,他却有点想不来自己中午吃了些什么。   江循把他推起来:“走吧,你回来的太迟了,又浪费一天房费,我没赶上退房。”   段彦哲却是左耳进右耳出,放眼在四周瞄了一圈,他想到什么,翻起来,四处摸索。   “你找什么?”江循看得莫名其妙。   段彦哲开始还不吭声,后面才被问得受不住,不得不道:“我的花杆儿呢?”   江循没料到他问的是这个,说:“我扔了。”   “谁让你给我扔了?”看段彦哲一副要翻垃圾桶的架势,江循忙走过去抱住他后腰,“花都没了,你要根杆儿干嘛?”   段彦哲表示不同意:“那花是我的,所有权归我,处分权在我。”   江循愣了愣,笑了:“那你也是我的,所有权归我,处分权也在我。”   段彦哲马上闭了嘴,江循在他背后,把吻印到他脖子后面,很低声地哄他:“花杆儿没有了,送你一颗草莓,好不好?”   段彦哲倏地一下转过来,捧起江循的下巴,在他嘴唇上咬了两口:“你简直……我晚上要跟你连本带利的讨回来!”   江循觉得他在散发喜悦的气息,平时段彦哲嘻嘻哈哈的,总是没个正形,可真高兴起来,他又好像很内敛,嘴变得比平时笨拙。   他们终于启了程去花莲,段彦哲负责开车,他什么也不用做,就负责玩手机。   玩了不知道多久,段彦哲突然说:“别低头看手机了,脖子都快弄坏,还要弄坏眼睛?”   江循放下手机,好整以暇地瞥他:“那你让我看什么。”   段彦哲不说话,挺了挺胸膛。   江循笑出了声,果然认真盯着段彦哲看。   段彦哲被他看着,在国道上就耍起了帅,车子开得飞快,幸好没有几辆车在跑,江循还是挺紧张:“你当你秋名山车神啊?”   “你别说,我还真的会漂移,不过这里不安全,以后带你兜风。”段彦哲咧着嘴,很得意地说,“你看了我半天,怎么样,哥是不是很帅?”   “我看你很傻。”   段彦哲还来不及生气,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突然落下几丝雨。   “下雨了。”江循摇起车窗,“你慢点开。”   结果雨越下越大,两个人随便吃了一点带的东西填肚子,又不敢开得很快,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天黑。   吴柏宇的别墅在山间,小路极为难走,坑坑洼洼,眼看四周已经如夜晚般漆黑,他们还没到达目的地。   “你别急。”江循安抚他。   “还想带你看星星。”段彦哲很遗憾,“这下估计没戏了。”   他话音一落,车子就遭受一阵剧烈的颠簸,很快就一动不动。   “……好像后轮陷进泥塘了。”段彦哲打开灯,“我下去看看。”   “没有带雨衣,你衣服会湿的。”江循按住他的胳膊,“再试试发动,实在不行你在下去。”   段彦哲鼓捣了一会儿,车子依然动不了,他立刻打开车门,一股冷风立刻灌进来,他嘱咐江循:“来,你过来开,我去后面推。”   江循不想他淋雨,特别是感受到夜晚下雨山间的冷气:“要不我去后面推。”   段彦哲马上否定道:“别胡闹,一下子的事儿。”   江循跨到驾驶位,从后视镜里看段彦哲,但雨有倾盆之势,他几乎看不见,只能慢慢踩油门,企图出来。   可又试了两次,依然没效果,他有些着急地拉下车窗,往后望去,段彦哲注意到他,马上走返回来,抹一把头上的雨水:“后轮陷了,别踩太快,不然陷更深。”   江循看他嘴唇发白,甚至在抖,很着急:“要不咱们别推了,在这儿过夜吧。”   “不行,晚上温度太低了,你会感冒。”   “那我下来和你一起推。”   “不用。”   江循不回答他的话,硬是翻到对面开门下车,果然外面冷得要命,简直像是站在凉水花洒底下。   他走到后面,段彦哲也跟了过来,近乎愤怒地说:“赶紧上去!”   江循拉过他的胳膊,简短地说:“别争了,推起来我们立马走人。”   段彦哲顿了顿:“那我去找木头或者石块。”   江循“嗯”了一声:“我在这儿看车,顺便推。”   段彦哲很快没了人影,过了几分钟,他拿着两根挺粗的木头回来了,抵住下面,说:“你到前面去开车,这下没问题。”   江循已经冻得手指发木,点点头。   他跑回车里,摇下车窗对段彦哲喊了一声,段彦哲立马动作,拿木头垫进坑里往上顶:“低档,低档能出来。”   “知道!”江循慢踩油门,终于车子往前一进,晃晃悠悠地从坑里出来了。   江循马上打开车门,换到另一边,段彦哲终于缩上了车,带着凛冽的寒气。   江循把暖风调到最大,扯出纸巾擦着段彦哲脸上的雨水:“要不先歇一会儿,太冷了。”   “还好,你冷不冷?”段彦哲抓了一下江循的手腕,但发现自己的手太凉了,马上挪开,放到腿面上。   “……”江循发现了他的小动作,一把将他的上半身拽过来,紧紧抱住,亲他的耳朵,“我抱着你。”   段彦哲不想让他抱,可是又舍不得挣开,很快就环住江循的腰,勾着头贴在江循耳边呼吸。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  虽然开着暖气,但是两个人都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,江循感觉段彦哲落在他肩头的呼吸火烫,把他抱得更紧一些,段彦哲不由自主地把脸贴着江循的面颊蹭一蹭,有点迟疑地问——   “我估计我会感冒,会不会传染给你?”   江循笑了笑:“我要是感冒,不是因为你,再说了,感冒喝点感冒药就行,不至于你这么小题大做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嗯,请去围脖,名字:阿裴阿裴阿裴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  昨天下过雨,第二天也不算晴,江循让段彦哲折腾的哪儿也不想去,瘫在沙发上看电视,段彦哲也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,拿着一本过期的娱乐杂志翻看的津津有味。   江循随意瞄了一眼,笑出声来:“吴柏宇喜欢看娱乐杂志?”   “他有几任女友都是女明星。”段彦哲不置可否,突然发现了什么,微微惊讶,“这上面还有黎甜甜。”   江循本来躺着,这会儿忍不住坐起来,凑过去看。   原来是黎甜甜和一个台湾男演员搭戏的报道,上面有一张新闻发布会的图片,黎甜甜白衣飘飘,笑容甜美。   他什么意见也没发表,段彦哲偷偷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,弯起嘴角,故意说:“这照片没照好,黎甜甜比较不上相。”   江循抬起眼皮,抿了一下嘴,酸溜溜地说:“哦,她有那么漂亮?”   “漂亮啊,当然漂亮,不然怎么当明星?”段彦哲脱口而出,马上又感觉不对,“你觉得她漂亮?”   江循诚实地点点头:“这照片看已经很漂亮,要是她真人比这个还好看,那的确——”   “那倒也没有。”段彦哲换了个坐姿,把杂志拿得离江循近一些,“你仔细看,她吧,虽然不上相,但这也有化妆的效果,素颜不如化妆,所以实在说不好哪个比较影响颜值。”   江循反应过来,暗暗笑了,但面上没有表露半点,只说:“你这逻辑前后有问题吧。”   “我怎么逻辑有问题,我是突然想起来,不想让你对她留下一个错误的印象。”段彦哲飞快地反驳道,就在江循注视他的时候,他终于又开口了,极不要脸的说,“你不要用性别来划分美丽,就算她好看,难道我就输给她了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不说话,只是和段彦哲对视,带着一点笑意。   段彦哲面上还是理直气壮,耳尖却微微泛红,很急迫地望着江循,低声道:“我问你话呢,我不如——唔……”   说话间,江循已经把他手里的杂志放到一遍,扑过去给他一个吻,段彦哲意外地僵硬了两秒,但马上就又抱住江循的腰,把他压倒在沙发里。   他的吻又热又软,落在江循的脸颊锁骨,江循发出闷闷的笑声,笑完了,才听他说:“她哪儿有我好,是吧。”   江循被他缠得没办法了,终于松了口:“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。”   段彦哲听了,瞬间激动起来,在江循露出的肩膀上狠狠啃一口,正在胡闹,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蜂鸣。   江循借机把他推开,躺在一旁喘息,侧耳听着他打电话。   电话那头是段星越,他显然没有和段彦哲寒暄的心情,语气可以说是沉重:“今天打听了一下,也许丰骏的案子会花落成华。”   段彦哲并不感到意外:“挺好,邵成华人也算靠谱。”   段星越听他心态平和,一副已经翻篇的云淡风轻,觉得再说下去又是老生常谈,意义不大,只得换个话题:“你那边谈得怎么样。”   “还可以。”段彦哲点点头,“除了吴柏宇也想到内地投资,算上去年年末签的几个案子,够你忙半年的,不用担心喝西北风。”   段星越先是笑了笑,然后说:“爸说你尽交些狐朋狗友,你这回可以拿吴柏宇当挡箭牌了,我也觉得那小子挺活泛,并且还很有规划,怎么就跟你这么个‘跟着感觉走的人’在一起搅和。”   “你别在这儿放马后炮外加挤兑我啊。”   段星越一反常态地没反驳,话题一转:“对了,黎甜甜的工作室送来一份传真,想和咱们所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,负责合同审阅之类的。”   段彦哲觉出味儿来:“我说你今天怎么对我和颜悦色的,敢情是因为我给你拉来了几个客户。”   段星越笑骂道:“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,我哪天对你吹胡子瞪眼了?什么时候老爸说你我不给你打掩护,被流弹击中多少次我都数不过来!还顶着你嫂子的名号到外面捅娄子,这黎甜甜也是心大,你那么给她叔叔下马威,她还想着给你送钱。”   “一码归一码,在她跟前,我既是一个好律师,也是一个好朋友。”段彦哲不以为然,“再说她叔叔也不会把那样的事儿告诉她。”   段星越叹了一口气,颇有感慨:“你总是在悬崖边上走路,但我必须提醒你,就算你没有错,咱们也不能每次都指望着绝处逢生。”   段彦哲慢悠悠地说:“你听没听过这样一个故事,有一位禅师问他的弟子们:‘大家来到我这里,如果向前进,就会落到天魔的手里;如果向后退,就会掉到饿鬼的口里。如果不进不退,又沉在一潭死水中。大家说说……’”1   段星越打断他:“大家说说,怎么才能得到安稳呢?”   他不等段彦哲说话,又慢慢答道:“任从三尺雪,难压寸灵松。”2   “彦哲,我也希望你真能做到,用真正的智慧和坚持来克服困难,不要以自己的喜恶让自己落入困境,然后去做些本来没有必要的挣扎。”   段彦哲笑了笑:“你放心,我不会。”   即便天气一般,段彦哲也坚持要去七星潭,江循怕海风大,把他和自己都裹得严严实实。   游客很少,但海岸线很长,段彦哲牵着江循的手漫步在石滩上,海浪拍在他们脚边,但因为还有一点距离,不至于弄湿鞋子。   江循侧头看他:“你喜欢海?”   “还好吧,S市看不到。”段彦哲看江循有一搭没一搭地踢脚下的石子,突然有一种江循好像一直没有长大的错觉,依稀可见初见的少年模样,他喜欢他这样的孩子气。   第一次来时的记忆,段彦哲还历历在目,那时他才回国不久,趁公差的时候忙里偷闲,到花莲来泡温泉。   那天七星潭晴空万里,有碧海蓝天,很多情侣在拍照,但他是一个人,心情谈不上好。   那个时候鲜少有感想的他也突然就有了个模糊的念头,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,他也能带着一个人陪他到各个地方,看遍各种风景。   他慢悠悠的说:“其实垦丁的日落也挺有感觉,我去的时候,一堆看着就是在热恋的,抢着自拍,不过这两天天气不好,估计看不到,不然带你去,咱们也可以拍,我还挺想拍的。”   江循不知道被他的哪个词戳中,笑出了声:“没关系,以后也有机会,你把我服侍好了,下次放假我出钱带你去。”   段彦哲心情荡漾,紧走两步,揽住他的肩膀,不怀好意地问:“怎么叫服侍的好,像昨晚一样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怎么不说话,是不是特别满意?毕竟你差点都失——”   江循的脸唰地变红,一把将他推开,跑远了:“段彦哲,你别过来,过来当心我揍你!我可不屑于与变态为伍。”   段彦哲追过去,笑着振振有词:“你说不过来我就不过来?你当我是吓大的?我偏过来!”   他们算是好好的玩闹了几天,段彦哲都有些乐不思蜀,从机场出来,他把两箱番荔枝搬上段星越的车,忍不住长叹一声:“我又想放假了。”   段星越气的脸都黑透了:“要不是看你胳膊长腿长的揍着不好看,我真想给你三拳加两脚。”   段彦哲无所谓地耸着肩,又开始放行李,段星越看着他费劲儿地挪动那两个箱子,琢磨着怎么摆放,简直无语:“我说就算江循喜欢,你也不至于背这么多吧?弄得跟个脑子有泡的古代昏君似的,出去别说你姓段,这点儿出息。”   段彦哲给段星越一脚:“你声音小点儿啊,江循才坐车上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出息,有本事嫂子叫你带你也别带!他也不让我背,你以为把这么两箱东西弄回来容易?又是检疫又是打包的,还怕它破皮变烂,差点没折腾死我。快别在那儿杵着说风凉话了,给我搭把手快!”   段星越都气笑了,挤开段彦哲,把行李箱抬上去,一面抬一面说:“行,你在我面前好好逞威风,有人治你!”   段星越不爱当这个专职司机,他坐在前面,时不时用眼睛瞄着后视镜,玩味地看着段彦哲,觉得简直有点不认识段彦哲了,只见段彦哲半个身子歪在江循身上,盯着江循的手机屏幕,即便江循不和他说话,他也是全程表情丰富,叽叽歪歪:“你队友怎么这么菜啊?打得差还废话多,撩谁呢?我回头也在手机上下个APP,你哥哥我组队带你,就咱们俩一个队,哥绝对玩得比他好。信不信——”   “段彦哲你消停会儿吧。”段星越忍无可忍,“你吵得我耳朵疼!”   段彦哲还来不及生气,江循先笑了,幸好一局打完,他们队也输得一塌糊涂,拉过段彦哲的手安抚地摸了一把,低声说:“行,以后我就和你组双人队。”   段彦哲马上就心满意足的不吭声了。   叶亭宜几天没见段彦哲,虽然嘴上骂他,心里还是想的,等段彦哲一进门,她就从沙发上站起来:“你出去一趟连个电话都不知道往家里打,可怜我和你爸一天蹲在电话跟前等着,真是父母的心在儿女上,儿女的心在……”   段岳受不了得把报纸一收:“你说自己就说自己,别捎带我,再说了,他一走你不是就逛街去了,连逛两天,买衣服不算,还买了条一万多的珍珠项链。”   叶亭宜大为尴尬地摸着自己新的项链,赶紧转移话题:“那什么,小循坐飞机那么久,饿不饿,渴不渴?我去给你盛碗汤。段彦哲,滚过来端千层派!”   “不了不了,妈,我不饿也不渴。”   段岳望着江循,手一挥:“没事,你过来坐,你看妞妞眼巴巴地望着你呢。”   江循只得走到沙发上坐下,他和妞妞见了几次,刚一坐下,妞妞就蹭过来,趴到他的腿上,很柔软地撒娇:“哥哥,我们小学放假了。”   段星越登时尴尬至极:“胡叫什么?叫叔叔!别趴叔叔腿上,你一天像个软骨病患者似的。”   妞妞不以为杵,反而一动不动,说:“爸爸,什么是软骨病患者?”   段星越要把她拉起来,江循却摸了摸她的辫子,说:“没事儿,大哥,这样挺好的,我挺喜欢她这样。”   段岳眼睛在段星越脸上转了一下,突然开了口,风马牛不相及地说:“江循,叫声爸爸来听听。”   一时间段星越都愣住了,段岳也是感到不好意思,比较生硬地说:“我印象中你没怎么叫过我。”   “哦,爸爸。”江循望着他,他倒是把视线移开,又落到电视上,感到久违的窘迫,却也有一点隐隐的高兴,但最后只说,“嗯,老二没你靠谱,你要在家里当他的领导,把他管住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1、2都是来自《联灯会要》卷二十八,我是在网上找到这个故事的 第50章 第五十章   韩翠芬做了一大桌子菜,吃得段彦哲心满意足,吃过晚饭陪着段岳和叶亭宜看了一会儿电视,就回了家。   段彦哲一走进客厅,就直奔沙发,点了一根烟,痛快地抽起来,江循拎着行李箱打算上楼,他却突然招手:“别急着收拾东西,过来。”   江循闻言,走过去:“干嘛?”   段彦哲拍拍自己的大腿:“抱抱你。”   江循笑了,直接坐在段彦哲的腿面,伸手把段彦哲的头发抓成一团乱。   段彦哲好脾气的任他胡作非为,但依然疑惑不解:“我怎么感觉你就见不得我在你面前帅一点呢?顶着一头乱毛的,难看。”   “你怕在我面前难看?”   “废话!哪个人想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难看的。”   江循觉得他这个话说的很幼稚,于是笑的厉害,连胸膛都在微微震动,直到段彦哲眉毛蹙起,面色尴尬,才笑够了,凑到段彦哲耳边说:“领导让你怎么样就怎么样,你哪儿来那么多意见,通通驳回。”   段彦哲抬头看江循,觉得他的眼睛近在咫尺,又黑又亮,鼻梁高,嘴唇薄,正笑意满满的看着他,他把江循抱得更紧,轻声说:“那我表现得这么好,这么有牺牲精神,领导必须奖励我。”   不等江循说话,他一口咬住江循的耳垂,又舔了两下只后轻轻吹气,低低讨好道:“给员工今晚一个服侍领导的机会,好不好?”   江循吸了两口气:“才回来,你不累吗?”   “不累,喜欢服侍领导,嗯?”   江循耳朵被他咬得发红,心跳也快起来,搂着段彦哲的脖子,微微闭上眼睛:“准了!”   郑若尘许久不见段彦哲,好不容易把他约出来到茶馆打牌,席间忍不住道:“你最近过得很滋润嘛,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,听说你到外面玩了一圈,逍遥自在得很啊!”   段彦哲就着芸豆卷,喝一口白茶,咂嘴弄舌的又从郑若尘碟子里抢一个:“味道不错,有这么些吃的喝的还堵不上你的嘴?”   郑若尘哈哈大笑:“芸豆卷还是那个芸豆卷,白茶还是那个白茶,只是你段彦哲不是那个段彦哲了。”   “阴阳怪气还没完了,赶紧摸牌,就你废话多。”段彦哲伸出手,作势要摸,“你再叽歪,这牌我替你摸!”   “滚开!”郑若尘截住段彦哲的手,一把抢下牌,“吃你的芸豆卷吧,再给你要一盘糖不甩,免得回头你说我招待不周。”   段彦哲笑嘻嘻,坐回去四平八稳地又吃又喝,末了还道:“快点打,我还等着吃你牌呢。”   郑若尘气的要命:“你最近越来越欠揍了,别人两情相悦甜甜蜜蜜的,人也比平时显得可爱,唯独你,变本加厉的讨嫌!”   段彦哲但笑不语,一点也不生气,直到郑若尘打的牌落了地,才叫一声:“哟呵,小、平、胡!”   “我看你不是要胡,你是纯粹气我吧?!”郑若尘快要背过气:“说,你是不是偷看我牌了?”   “我哪儿有,你挡得那么严实,我看得见吗?”段彦哲一把将牌全部推倒,得意洋洋,“再说我就算看得见,也决定不了你打哪张牌啊,说来说去都是天意,掏钱,快点儿!”   他正在兴头上,突然一个电话打来,段彦哲马上接起,声音也柔和了几分:“怎么了?”   牌桌上剩下三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颜色,颇为八卦地盯着他看。   江循在那头道:“今天回来晚一点,晚饭你自己吃。”   段彦哲嗅出点异样来:“哦?为什么晚回来?”   江循说:“我同学请大家吃饭。”   段彦哲随口问道:“男同学女同学?”   “请人吃饭的是男同学,不过吃饭的,男女同学都有。”   段彦哲琢磨了一下,痛快道:“行,吃完了打电话,我过来接你。”   他放下电话,郑若尘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,故意说:“哟,小江晚上不回来吃饭,你今晚又成孤家寡人,得一个人吃饭了?啧啧啧,真凄凉!”   “去去去!”段彦哲专心摆着牌,“我自己偶尔一个人吃顿饭有什么。”   郑若尘打了半个下午,几圈牌被他胡去一半,甚至还有一次连七对,早就不想玩了,借机撺掇他:“对对对,偶尔一个人吃一顿没什么,反正你也吃了三十年,不多这一顿半顿的。”   “滚!”   “说真的。”郑若尘道,“小江比你小好几岁,又长得那么惹眼。年轻人诱惑多,你要盯好,你以为一大圈人没事?男的女的都有那是双重危险!”   “……”段彦哲不吭声,但垒牌的速度却慢下来。   郑若尘继续煞有介事地胡扯:“特别是这快放假了,大四只剩半学期了,每次喝点酒都冲动得很,谁对着男神不想吐真言啊?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玩牌?”   段彦哲终于坐不住了,蹭地站起来:“那什么,这摊子钱我顺便结了,你们再找人吧,对不住,有事!”   说完,他拿上外套,立刻消失了。   请吃饭的是钱贝贝和刘凯明,他俩在江循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眉来眼去地勾搭在一起,被大家撺掇着请吃饭,当然无法拒绝。   刘凯明摸着自己腰包里那点钱,思前想后地说:“咱们还是去吃师大那块儿的烤鱼吧,物美价廉!”   钱贝贝听了,立刻给他一个爆栗:“你成心气我是不是?我才不去你追别人去过的那些餐厅呢,添堵!”   王栎叹了口气:“钱贝贝你这要求太高了,照你这标准,那咱们学校还有师大这一整片儿大大小小的餐馆都不用考虑了,处处都有刘凯明失败的足迹。”   赵峰急得打断他:“行了,狗子,你能不能少说两句?”   江循赶紧跳出来:“看看最近新开的店吧,总有合适的,我上网查。”   他查了半个多小时,总算查到一间新开的火锅店,就在S大后门的一条巷子里,于是对钱贝贝说:“去这个吧,开业没有一个月。”   钱贝贝本来沉着一张脸,不情不愿,但突然想到对面好像就有一家KTV,诡异地就高兴起来:“好哎!吃完还可以去唱K!不然活动这么单调我舍友都不愿意来!这下又可以唱K,又可以看江循,又可以一边唱K一边看江循,还可以看江循唱K,简直完美!她们肯定愿意来。”   刘凯明听她说了一串废话,头疼地说:“我就烦你那堆舍友,有饭吃还嫌无聊啊?”   “那不然咧?本来我们宿舍还有考察彼此男友合不合格的传统拷问环节,但你什么样儿还用考察?我让她们把这个环节取消了,丢不起那人!”   他俩叽叽喳喳,剩下三个男生就乐得沉默,成群往后门走。   钱贝贝走在前面,回头很鄙视地扫视着除了江循之外剩下的两个人,不留情面地说:“你们怎么什么都不如江男神,这样怎么找对象。”   王栎嘿嘿一笑,故意拿话顶她:“那你恰恰说错了,峰哥和我都有女朋友,小明这样儿的也被你捡破烂了,唯独你的江大男神迟迟没有动静,感情问题堪忧成谜,除了一捧玫瑰被他垂青临幸,再无下文!”   刘凯明气的过去猛掐他的脖子:“你个属斗鸡的,谁是破烂?”  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,终于走到了女生楼下,钱贝贝的几个舍友早已等在那里,这会儿都很高兴地走过来,刘凯明也不好意思地放开往栎,自觉走到钱贝贝旁边,这下队伍瞬间庞大了一些,说话声也更热闹了。   王栎偷偷揽住江循的肩膀:“江循,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,说出来,我们也好给你介绍介绍,这也是峰哥的意思,一出大学就没有纯纯的爱情了,抓紧时机!”   江循笑了一下:“我怎么觉着‘纯纯的爱情’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违和呢?”   “操!”王栎又投入了和他的战场,正在拉扯间,已经走出校门,来到大街上,冬天的夜晚黑的早,车水马龙的,突然就有一辆奔驰车从车流里出来,堪堪停到一行人面前。   一众人大都发愣,只见那车里走下来一个高个儿男人,穿件黑色大衣,带着米色围巾,两步走到他们前面。   几个女孩子纷纷倒吸一口气,互相挤眉弄眼,钱贝贝大胆地问了句:“你是谁啊?怎么了?”   那男人也开口了,笑嘻嘻道:“我是江循的朋——”   “他是我老公。”   他还没说完,江循已经打断了他,走到他旁边,很平常地说:“他不和我一块儿就不能好好吃晚饭,咱们把他也带上吧,他的钱我出,别嫌弃。”   这下不止女生,连男生都开始倒吸冷气,半天还是王栎最先开口:“我替小明不嫌弃了,但你把你刚刚那个话再说一遍,你这话说的比我有违和感多了。”   段彦哲很有存在感地被围观了一次吃饭,他夹菜时能感受到犀利的目光,吃菜时能听闻窃窃私语,很自然地端过江循的水杯喝了一口之后,所有人都沸腾了。   饶是段彦哲平时脸皮再厚,吃到最后也动作迟疑,如履薄冰,饭后大家邀请江循和他一起唱K,江循很体贴地拒绝,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,钻回车里,抽根烟压惊。   江循凑过来也抽了一口,笑他说:“你慌什么?我以为你永远处变不惊呢。”   段彦哲说:“那又不是什么珍稀动物,他们怎么看我跟看大熊猫似的。”   江循又笑了一声:“你是我老公,自然比珍稀动物还稀奇,你得习惯习惯。”   段彦哲抽搐了两下嘴角,想到那群女孩子当着自己的面也毫无顾忌地管江循男神男神的叫,那些激烈的反应搞不好都是因为江循对他的亲密,和他本身没什么关系。   “那看来我今天是来对了。”   “什么?”江循没听懂他的意思,不明所以地望着他。   段彦哲不回话,只是把江循按在座位上,堵上了江循的嘴唇。   江循放假的第一天,段彦哲带着他提了一些银耳和蜂蜜去看廖衍。   江循帮他整整衣领:“你去吧,我在外面院子等你。”   段彦哲明白他的意思,点点头:“不会花很久的功夫,我说几句话就走,也不好长时间打扰病人。”   廖雪不在,护工被他赶到外面去了,段彦哲进屋的时候,他正坐在窗前向外张望。   段彦哲走过去,检查窗户是否严丝合缝,廖衍别过头来,很淡漠地看了一眼段彦哲:“来了?”   段彦哲把袋子放到柜子上:“嗯,伯父,给您带了一点银耳和蜂蜜。”   廖衍叹了口气:“我吃已经没什么用了,你拿回去吧。”   “伯父,我——”   “你不用说,我知道。”廖衍很快地说,说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,段彦哲忙走过去拍他的背。   廖衍顺了顺气,抬手示意他站到自己面前:“说别的也没有意义,我就问你今天来干什么?”   段彦哲只说:“和小雪多年的朋友了,也受伯父很多指导,来看看您也是应该的。”   廖衍瞪着他看:“小雪已经不把你当朋友了。”   段彦哲说:“没事,我还把她当做我的朋友。”   廖衍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说:“其实我一直挺欣赏你的。”说完,他就背过身,重新往床跟前挪:“我要睡觉了,彦哲,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。要是以后,小雪有什么——”   “我知道。”段彦哲走近,把他推到床边,又郑重其事地说,“伯父,我会的,您放心。”   廖衍很深刻地望了他一眼,缓慢地合上眼睛:“好,那你回去吧。”   段彦哲一路从医院里出来,医院走廊里鲜少有人,显得很空荡,但他的心情却是微妙的满溢,似乎有一些可以说是矛盾的情绪在身体里冲撞。   其实这样的时刻很多,不过段彦哲从来无解,也不知道怎么转移注意力排解它们。   但现在不同。   他裹紧大衣,加快步速往外走着,却在门口的长椅上发现了江循,他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本杂志,正哗啦啦地翻阅着。   段彦哲带着一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笑意,走过去,发现江循看的是份英文杂志,并且极为投入,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,于是轻轻撞一下江循的胳膊:“哟,哪儿来的《经济学人》?”   江循这才抬头,指着前面:“到外面走了一圈,有个外文书店,这是过期的,随便买来看看。”   “速度挺快啊,一目十行的,不愧是个学霸。”   江循笑出了声,站起来,昂昂下巴,脱口而出:“别以为就你英语好,我也不差,想当年高考的时候,我作文没写,富裕出四十多分钟不知道怎么熬。”   段彦哲一阵糊涂,眉毛一蹙:“你干嘛不写作文?”   “……”江循突然把手里的杂志扔到段彦哲怀里,企图要跑。   段彦哲兜住杂志,追上去一把拽住窜出好几步的江循,他听见自己的心跳,快得就要蹦出来似的。   段彦哲沉住气,又问了一遍:”你为什么不写作文?”   江循回过头,难得红了脖子,他支支吾吾,又“切”了一声,然后很温柔地望着段彦哲,轻轻地说:“你不懂?你笨呗!”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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